他闲暇的思绪促使他给小怪物取了小美这么一个名字,总喊人家小怪物未免太缺乏礼貌了。此外,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的,大的小的都得有名字。他给小美的同龄怪取名为小帅和大漂亮,两只大的分别是老爹和挨千刀的。
这一路上人和怪走走停停,随着最后一片冰晶入手,一篮子的冰晶熠熠生辉。刘彣累得满头大汗,穿着航天服做这种需要弯腰侧身的工作并不怎么舒服,他的腰有了混浊的吃力感,腿出现了麻胀。当满满的收获沉甸甸的拎在手里,他如释重负,巴不得这辈子不用这么干了。他没有片刻休息,走到了一颗被吃到剩了一半的黑色球状物前。
小美如影随形,刘彣看出来小美的旺盛好奇心即将耗尽,估计用不了多久,小怪物要乖乖回去了。
半颗黑球如同被虫蚁蚕食过的巧克力糖豆,剩下的那一半上密布大大小小的齿痕,糖豆旁不太安详的躺着一只争抢食物被活活咬死的小虫子尸体。死状极其惨烈,从中间一分为二,一点汁水和干掉的内部组织流到地上。
他捡起两段虫子尸首朝着小怪物丢过去,小怪物明显吓到了,窜出去好远才停下,目光中带着警惕。刘彣笑骂一声,忍着酸麻蹲下来研究半颗黑球。总体来说,黑球本身并不坚固,是由一团类似燃烧不充分的絮状物挤压而成的,絮状物本身并不特别,可如果用手去按是按得出小部分水分的。至于为何,刘彣无从得知,这种黑色球状物的成因都不正常,是鲸鱼身上产出抛下的皮肤粉末。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黑球实际上是鲸鱼的分泌物或者排泄物?地球上确实有动物可以以大象的粪便作为食物。再说了,鲸鱼全身是宝,腹中沉积的呕吐物都能作为昂贵的熏香,脂肪能作为照明工具的燃料。这里的鲸鱼又如此奇异,身上分泌点东西出来作为下界子民的养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那反过来提问,数目庞大的鲸鱼以什么为食?
他扒开絮状物残骸,其中有水痕又像没完全消化完的样子属实恶心到了他,一些细丝藕断丝连的挂在两断层之间,粘稠中滴着水。他对这东西能否使用表示怀疑,即便能吃也不会容易下咽,味道必定不美妙。刘彣曾许下宏图大誓,当生命即将终结前,他一定会试吃一次,他现在多少有点后悔,不知道说出去的话还能不能收回来。
把黑球从里到外扒开,他也算看够了,拎着篮子往家里奔。一扭脸,小美正用两只前爪按住小虫子进餐,挺凶猛的小怪物,吃起东西来一副狗相,屁股后面的大尾巴如果再摇晃几下,说和狗同根同源都有人信。
刘彣绕开小怪物打道回府,小美望着刘彣的背影再看看爪子中的食物,两两难全。
刘彣本人还是希望小怪物继续吃的,吃好、吃饱、吃胖一点,最好你们全家都吃一个肥肥胖胖,到那时再给你们一家都宰了,当要看着肥美的怪物肉比烤羊孰优孰劣。这一家怪物加起来少说五六百斤,够他刘彣吃上半年,这边温度还低,存放食物相当的方便,随便找个容器在刨个洞埋里边,就是纯天然的冰箱。
心里正钻研怪物的一百种做法,远处打盹中的大怪物清醒了,随即发出嘹亮的吼叫。家里孩子少了一个,做父母的心急如焚,大声呼唤离家的孩子。小美听见父母的召唤娇滴滴的做出回应。怪物老爹寻声望去,瞳孔紧缩为一条尖锐的直线,自己的孩子身边有一个可怕的异类。
怪物老爹紧张得连滚带爬,被惊醒的另一头大怪物同时马不停蹄的寻声救以。
一只怪物四条腿,两只怪物八条腿,一路掀起来的暴土扬尘,就是环抱工作的朋友们看了都要摇头还有嘬牙花子。
此时刘彣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人家一家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他后脊发凉,一面大叫着误会一面抽出武器防身。最近长板子作为采集和破坏的工具用多了,都忘记了真正用途,制作的初衷本就是为了防御怪物使用,该到了检验其可靠性的时刻了。
他横板在前,一点点后退,两头怪物一个跑向小美,另一个直奔刘彣而来。观其势有给他大卸八块的意思,只是怪物在距离他没多远的地方停下了,以不断的吼叫来震慑。当一个猎食者在不饥饿和未偷袭的状态下攻击另一个体型差不多的未知生物,多半也会权衡,吼叫只是展示威力的一种方式。
地球上的动物包括猫和狗都有自己的习性,而多数人会以慈爱和控制欲忽视掉这些与生俱来的习性,造成许多受伤的案例和矛盾的本质源自于无知。动物本身有等级观念,有防卫意识,有亲疏之别,从某些方面讲和人类是一样的,只是人类身居高位,很难以动物的视角去考虑动物的问题。
刘彣抡起长板子显示他自身的武力,想借此令怪物知难而退。若是掉头逃跑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怪物,结果是他本人无法控制的,一定很糟。而他炫耀武力带来的后果是刺激到了怪物,怪物受到威胁且露出了一嘴的倒钩牙齿。
诡异多变的天气无时无刻不在出乎意料,前一秒还微弱的风在后一秒大作,厚重雾气一样的沙尘翻涌。那怪物绕行再绕行,森然的眼睛一刻不眨,只等待进攻的最佳时机。
刘彣陪着怪物原地转动,保持正面对敌姿势,双手死死握住长板子,他甚至没机会去拿手枪。而他某一刻听到了来自背后的拉长吼叫,两头怪物一前一后将他控制。
时间仿佛很长很长,变得很慢很慢,当他分出精力警惕后方怪物时,正前方始终围绕着的怪物悄然而至,速度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待刘彣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怪物已到身前,自下而上扑来。电光火石的刹那,刘彣压下长板子,人造的不怎么坚固的储物格柜门对上了自然界孕育出的锋利爪牙。只是一瞬间高下立判,怪物的牙齿没入人造物之中,碎屑蹦飞。
来自怪物强大的力量又一次震撼了初来乍到的航天工作者,拖拽之力堪比一台拥有两匹马力的小型发动机。刘彣与怪物角力,他以左右横扫的方式要夺回自己的武器,就是垂钓者消耗鱼所作用到的技巧,可一头捕猎者咬住的东西又怎会轻易拱手相让?
牟足全力的竞争迅速消耗体力,当刘彣气喘吁吁时,他的对手还拥有旺盛的储备,他被迫松开手由着武器被怪物夺走。手无寸铁下,刘彣迅速后退,手伸进挎包里面拿自己的手枪,要抢在怪物下一波凌厉的攻势前做好准备。
他一出手便抓到了枪的防尘盖,然而在他即将拿出武器前,背后凛冽的肃杀之气接连而至。他好像被一块飞过来的大石头击中了那样失去了力气,来自肩膀的拉扯使他在半空中来了一次翻转,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
面对一头怪物尚无比吃力,同时对付两头必死无疑。
肩膀是撕裂的疼痛,背后袭来的怪物凭借惊人的咬合力甩着头,准备一鼓作气撕扯下刘彣的手臂。他眼前渐变黑暗,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另一头怪物丢掉了口中的长板子,迈开四肢冲击过来。如果两头怪物各自咬住刘彣的肢体,他一定会如同被鳄鱼抓住的牛羊一般分成两半。
痛苦、绝望、不甘,他的眼睛里闪过截然不同的情绪,波动的双眸充满了烦躁的厌弃、失败的愤怒、身患绝症之人的奋力一搏。他两腿蹬踩地面,右手照常去抓手枪,左臂不再管顾。
于从未有过的艰难险境下,手枪牢牢握在了手里,他单手上膛瞄准了近在眼前的怪物。可却是晚了,他的右臂被怪物扼住,眼前只有一张张开咬下来的大口。
风越吹越大,这场缓慢的沙暴中,两头怪物凶蛮地撕咬地上的猎物,徐徐的风声中,一阵短促的射击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自始至终,刘彣所做的所有努力几乎变为一场空。
淡淡黄土的返回舱伫立在无边无际的赤地平原上,一张带有齿痕的长板子碎成两半,一把手枪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旁边是三个弹壳。
风滚滚而来,带着沙土不断去掩埋地上的一切,把曾经生命和存在消干抹净,去证明这片大地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乎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