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文御夫妇在两位良娣的陪同下前来晨省。
文御见到裴靖点了下头,路过她面前后忽然止步回头,“我有要事同你相商,稍后你得随我去东宫一趟。”
裴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殿下,此事需先禀告陛下。”
文御莞尔,“稍后我同父亲说便是。”
“喏。”裴靖应声,但心里有些不太想去。
这次李英娇没瞪她,倒是两位良娣三番五次侧目相顾,想是也认出来了。
东宫一行在门外恭恭敬敬问了安,文御如约恳请父亲将裴靖借他一用。
文城本就不待见裴靖门神似的钉在那儿,自是无有不应。
一切转达传话在裴靖这里皆不算数,她亲自到堂前请示了一番,确定得到文城的首肯才跟随文御离开。
对于裴靖的不信任,文御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你啊,还是如此固执,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靖脑子转得飞快,可惜白转,她实在不会应付这种寒暄,“臣……”
好在文御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并未指望她能说出个一三五来,不等回答便换了话题,“父亲希望我将你留在东宫,你意下如何?”
裴靖垂眉敛目的模样很是乖巧,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乖巧,“臣是陛下的太微。”
文御哈哈一笑,“昨日父亲三番五次赶你走,你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那些个道士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日又拿来搪塞我,你这张嘴真是笨得出奇,像个木头!”
“臣不敢。”裴靖很无语,她说的是事实,又不是胡诌,怎么能说是搪塞。
况且这人身为储君,监视皇帝一举一动的行为很光荣吗,还敢在她面前大肆宣扬。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文御故作思考,毫不留情地揭穿裴靖的心思,“你想禀报父亲我派人监视宫观之事。”
“是。”裴靖也不藏着掖着,眼前这人惯爱看她口是心非的模样,她偏不给这个机会。
“太微好魄力,从前也是,今日也是。”一直不曾开口的李英娇突然出声,端正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不必回头也能大致猜出此人此刻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李英娇紧接着又说道,“但太微也该明白,如今的太极宫是谁做主。”
裴靖没想到李英娇居然有脸说这话,不禁冷笑着回她,“太子妃认为是谁做主?”
是文御,还是李氏?
李英娇没再说话,裴靖也没回头看她,只觉得这番警告十分无趣。
后半程风平浪静,多嘴的雀儿紧紧闭着嘴,只文御偶尔同裴靖聊几句,他并不在意裴靖能不能接上,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裴靖不太擅长寒暄,发现文御根本没打算让她回答时她便心安理得地装起了半哑,随便那人说什么,她只负责回“是”或“否”,或敷衍一句“殿下所言有理”。
回到东宫,两位良娣在崇贤殿外告辞,李英娇跟进去坐了坐。
许是碍于外人在此,文李之间几乎无甚交流,一个坐在案后看书,一个坐在榻上吃茶,连眼神对视都没有,活似一对陌生人。
裴靖突兀地站在堂中,真像个木头。
吃完两盏茶,李英娇悻悻离去。
人一走文御便放下了书,朝裴靖招招手,令其靠前入座,不必干站着,随后便问伤势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裴靖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怔一瞬,忙答“已好全了”。
文御满意地点头,再次展颜,但藏在笑容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今日请你来,仍是为血浮屠一事……”
他将裴靖带回来的那几枚甲片依次摆开,再次同裴靖确认这些是否当真取自“血浮屠”营中,是否同其甲胄具装相同。
事关重大,裴靖不敢撒谎,“臣可立誓,当日所言皆亲眼所见,无一处虚妄臆想。”
得到万分笃定的回答后,文御阴沉下脸,死死地盯着那几枚甲片,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颊血色渐退,须臾又泛上一层不健康的潮红。
张赋秋见状忙轻抚他脊背,不停地说着“殿下息怒”。
哗啦!
文御骤然掀翻书案,案上书文笔墨与灯盏“叮叮当当”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