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她之前所见的情况,死奴多被抛至河南岸,让觅食的野兽帮忙处理,只要“血浮屠”肯将她抛至此处,她便可以逃脱。
计划已定,裴靖耐心等着天黑。
枣红马乖顺地卧在她身边,如通人性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夜幕终于降临,河对岸蓦然亮起几簇火光,正朝这边逼近。
裴靖掩在芦苇丛中观察片刻,看对面的衣裳姿态像是同伴,于是赶紧揉乱头发,披着扯成烂布的衣裳趟水过河,一边跑一边喊“回去,有狼群”。
火光一顿,接着快速向前移动。
两拨人在山谷前的半坡上相遇,众人的眼中满是惊诧。
裴靖惊慌失措地说她遇到了狼群,马没有救回来。
旁边一人听罢一跺脚,神色焦急地说了一长串话,又使劲推了她一把,险些将她推回河里去。
老浮屠说这人是在骂她糊涂,马丢了她还回来做什么,她一回来必挨一百鞭,若不回来,那一百鞭便会由众人分摊,每人挨不了几下。
裴靖喉中一哽,眼眶蓦地一热,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和她自己想要这样做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和感受。
刺探敌情是为了大凉,是她身为大凉人的责任所在,即便欺骗所有她亦问心无愧,抛弃同伴逃跑却是为了自己,纵使她是恶贯满盈的刺客也做不来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何况她是大凉人,自然不能给大凉抹黑,免得日后再提起大凉人时南戎人皆不屑一顾,所以她选择回来。
她将最后一条理由和老浮屠说了,老浮屠看着她皱着眉啐了一口,说大凉人读书都读傻了,难怪越来越贫弱。
裴靖没有辩驳,只催大家赶紧回去,免得觅食的野兽寻过来。
其实她是担心那匹马,虽有遮掩却并不安全,万一野兽循着气味找过去,那她这一遭可以称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远处恰好传来应景的狼嚎声,众人赶忙汇聚成团,举着火把互相掩护着返回营地。
老浮屠向等在帐前的守卫认罪,说没有找到那匹丢失的马,应是受伤后被狼拖走了。
守卫一看裴靖手上的血污立刻信了三分,再看裴靖蓬乱的头发和被獠牙扯烂的衣裳又信了三分,剩下的他信不信已无所谓,总之马不见了,牧马人便得受罚。
他拧着浓眉连声大骂,唾沫星子毛毛雨似的喷出来,而后飞起一脚将裴靖踹了出去。
这一脚属实在意料之外,裴靖本想抬臂挡住,又怕对方发现她会武,只好结实挨下,幸好对方只是普通武士,下手不算太重,但尽管如此,胸腔内仍是一阵猛烈动荡,气闷心悸一阵阵涌上来,连绵不断的剧痛令她眼前发黑。
守卫将裴靖拖到老浮屠面前,让老浮屠亲自打她一百鞭。
老浮屠双手合十,哀求着说了句什么,守卫听罢勃然大怒,语速又凶又快地回了一句,推了老浮屠一把,扬鞭抽了裴靖一下。
见老浮屠还想交涉,裴靖连忙出言认罚,请老浮屠不要顾忌,赶快动手,毕竟她真的很着急,不能继续拖延下去,她等不起,草丛里的那匹马也等不起。
老浮屠只得朝裴靖说一声“对不住”,抬手扬鞭施刑。
鞭子抽在身上轻飘飘的,并不太痛,为免人怀疑,裴靖也只能装作很痛苦的模样,但随着伤痕增多,新伤旧伤一起撕裂,疼痛逐渐涌现,到最后她已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痛,只觉得身上好像爬满了虫子,有无数对螯牙在咬她的血肉。
施罢刑罚,守卫又厉声骂了众人一通,这才收起血淋淋的鞭子扬长而去。
裴靖被同伴带去药帐治伤,巫医照旧用了草药泥和浓药汤,治完被抬回了马厩的帐子。
听巫医说话的语气,她的伤很严重,好在她是习武之人,常年接受营里精细的药食调养,身体素质远胜于常人,这点伤应该要不了她的命,更何况她还留有后手,撑到回京应该不成问题。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有人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