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欲将学派聚会的事告诉皇帝,以此劝谏皇帝收敛行止,勤政爱民。
然而再三思忖之下,几人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皇帝会不会因此改过自新且难说,但这些小小的脆弱的团体必将不复存在,无冤无仇地何必去磨灭别人的一腔热血,总要给辛苦的人留一个发泄的渠道,也留条活路。
可惜这份好意并不能获得所有人的支持,总有人磨牙吮血,不愿夏雨雨人。
翌日侵晨,裴靖早早起身洗漱。
昨晚她拿到了完整的万劫龙雀,激动得一宿辗转反侧,今晨乍闻鸡鸣便忙不迭地把宁宴踹起来拉去后院练刀,她有伤,不能亲自动手,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宁宴将刀拆开,左右拿在手中,手腕一抖甩出两条窄薄乌黑的链刃,链刃交错间,将湖内一块立石击得粉碎,再一按柄上凹陷,链刃立刻游蛇似的缩回,一段段鳞片“锵锵”合成一把刀,刀柄内侧上下一勾,双刃严丝合缝,看上去只比普通横刀略厚一些,其他并无不同,任谁也想不到这把刀中另有乾坤。
裴靖捧着刀从头到尾仔细端详着,刀身上的暗鳞断纹在初升的曦光下格外古朴深沉,墨线随光照流动,好似生了灵魂。
她用惯了万劫龙雀,总感觉营里配的刀轻飘飘的,用着十分不趁手,当下恋恋不舍地收起来,仰首看向宁宴,眼中充满期待,“难得遇到如此趁手的武器,等你的好消息。”
阳光洒在宁宴脸上,那双火淬琉璃似的瞳孔明亮幽深,初升的小太阳倏地钻进去,直接落在他心里,他定定地看着裴靖,不由得伸出双手。
裴靖只当是此人要刀,赶忙小心翼翼地将万劫龙雀放回宁宴手上。
手心一沉,宁宴瞬间回神,耳尖倏然染红,他抱着刀,神态赧然地挠了挠脸颊。
待裴魏二人起身,用罢朝食,宁宴和魏凤川要回国子监,裴明礼借口伤势未愈,依旧偷闲在家。
国子学与四门学分别位于敦义坊和丰华坊,凉国侯府横在中间,而裴邸则在丰华坊西南方向的景泰坊,为免宁宴来回奔波,裴靖主动提出送裴魏二人一程。
裴明礼兴奋至极,力邀裴靖去他家坐坐,再同他父亲比试一场。
招刺客上门与父搏,这孩子真孝顺啊!
裴靖与宁宴相顾无语。
四人一齐出了坊,三南向一北向,各自分别。
魏凤川有些腼腆,裴明礼忙着东张西望,去四门学的路上安静无事。
裴靖心里清楚,魏凤川自有家境在此,元青没必要当真下毒手,但毕竟因宁宴而受惊,送一程也算代为补偿,至四门学,她又目送魏凤川,直至其人入舍方招呼裴明礼离开。
裴明礼看够了街景,开始聒噪起来,像三百只鸭子,活脱脱另一个宁宴,上下嘴皮子一碰便不带停的。
“十一娘是何方人士?”
“淮北道裴州。”
“那你岂不是和唐少师是同乡?好厉害!”
“不敢。”
“你姓裴,又生在裴州,真是有缘!”
“我因生在裴州方姓裴。”
裴明礼登时面露失落,“这样啊……那我们岂不是并非同族?你原本姓什么?”
“不知。”
裴靖被母亲卖给牙婆时还不到三岁,之前也没取名字,因行三,父母整天叫她“三儿”,后来卖给裴州刺史家做侍女,服侍的娘子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如今也忘了。
再后面她被人捡回营,因是从裴州捡的,便从了州姓,至于为何叫“裴靖”倒不知其缘故,捡她的那个人早已殒身,再无机会追问,在她成为“星纪”后本名越发不为人知。
何况日躔卫的本名并不是用来称呼的,而是用以死后区分,以便后辈祭祀。
这些话不能告诉外人,裴靖遂打了个马虎眼混了过去。
“俗话说,相逢即是有缘,这说明我们还是很有缘的!”裴明礼亦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他和宁宴的相识过程,“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
裴靖并不好奇,因为宁宴昨晚喝多了拉着她来回絮叨了七八遍,她早已倒背如流。
“哎,你跟宁五是如何认识的?”裴明礼说完他的经历又好奇地问裴靖。
“他先认识了我朋友。”
宁宴刚入营时给人留下的印象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古今,只有给刺史之子做过书童的奚迟能跟他搭上话。
只要有人搭话,宁宴自来熟的性格便立刻暴露无遗,上到八十下到八岁,无论对方年龄几何,他都能迅速熟络起来,相识不过半日,便能与奚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顺带着认识了总与奚迟形影不离的裴靖,并瞬间发展成抱着裴靖到处玩、到处跟人显摆“可爱小妹妹”的交情。
裴奚二人入学后,常帮宁宴完成课业,三人感情快速升温的同时,宁宴神一般的地位也在快速衰落,到如今已彻底跌落谷底。
听裴靖这般说,裴明礼不免记起一事,颇为纠结地开口,“敢问你那位朋友是郎君还是娘子?”
“是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