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跌坐柱下,紧皱着眉头,嘴里嘀咕着什么。
阶下走来一个人,在裴靖的尸体旁边稽首谢恩。
宁宴一见到此人立刻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奔下台阶,口中喊着“阿迟”,脚步匆忙紊乱得险些绊倒自己。
那人并未回应这一声,只是背起裴靖,看了宁宴一眼,便沉默着转身离去,那一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无爱亦无恨。
两道身影慢慢消失在宫道尽头,只有一小泊猩红的血迹昭示着曾有人死在那里。
宁宴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咽起来,嘴里说着什么,文御听不清晰,他伸出手,想拍一拍宁宴的肩膀,却在半路缩了回来。
大邺的秋天已开始变凉,山风吹得老叶飒飒作响,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干枯易碎。
山道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感觉有些飘忽,需得小心下脚。
奚迟背着裴靖步履蹒跚地走在逼仄的羊肠小路上,脚下发软,他勉励支撑着身体慢慢往前走着。
横生的枝节勾住了裴靖的头发,奚迟埋头走路未曾注意,脚步往前一带,树枝往后一拉,裴靖一下被头皮扯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周身环境,四面都很熟悉,像回营的山路。
“你醒啦?”
身下倏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裴靖闻声呆愣良久,迟迟没有想起这道声音属于谁,直到那人将她往背上颠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登时委屈至哽咽,“我以为我死定了!”
奚迟哑然失笑,“天市通知我进宫领你的时候我快吓死了,还好陛下只是吓唬我们。”
话虽如此,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皇帝哪有吓唬人的工夫,分明是借她的“死”来敲打文御。
裴靖乖巧地趴在奚迟背上,心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和小狗一样蹭着奚迟的脸颊,哼哼唧唧地问道,“天市都和你说什么了?”
“哎呀好痒……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你回来了,太微让他通知我去天权殿把你领回来。”奚迟叹了口气,“还好你没死,不然咱俩只能在地下相见了。”
“那我们一定要埋得远一点儿,我怕他派人掘我的坟!”裴靖当真委屈得要命,但又实在好奇,“你怎知我没死,我还以为我早就死透了。”
“我虽被吓到了却没有丝毫不安的感觉,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心意相通,你若出事我定能感受得到……”
“你再胡扯!快说为什么!”
“别别别,别揪我头发……我扶你起来的时候偷偷摸你口鼻和脖子了,心跳平和,呼吸也稳,哪像濒死之人。”
“那我喝的是什么?”
“不知道,等回去让春早姨给你看看,可别对身体有什么伤害才好。”
“那酒也太苦了!”裴靖搂着奚迟的脖颈,嚎啕大哭起来,“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苦,比我的命还苦哇!我再也不跟宁小五玩了!”
“好好好……以后不跟他玩了。”奚迟赶忙安慰,亦不完全只是安慰,他私心甚重,始终不乐见裴靖与宁宴走得太近。
“我手臂上被人划了一刀,头也磕破了,我好疼啊!”
“回去找夏正叔给你用最好的药。”
“我不信,他指定给我糊一把金疮药便完儿,细布都舍不得用一块……我头疼胸疼浑身疼,我要冬晚姐!”
“好,就找春早姨。”
“我不!我就要秋和姐!不然我真死了!”
“别胡说,哎别闹别闹,要背不动了……”
“血流到眼睛里了……”
“不许用我的头发擦,算了,看在你如此可怜的份上,用吧。”
“元青个老匹夫!”
“赶明儿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