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启明曾经每隔两周就会拜访一次的男人,哈布尔。
先前余书玲拨打了周启明的电话,果然呼叫转移给了哈布尔。
那是周启明专门交给他的一台办好电话卡的手机,一台屏蔽了所有未知号码,只有一个联系人可以打进来的手机。
按照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一旦接到这个联系人“0”的电话。
有求。
必应。
地面站所有人锁定在船箭交接上的目光转移到了被哈布尔铐起来的张驰身上。
按照余书玲提供的证据,张驰被指控的罪名有非法囚禁、教唆罪、侵犯商业秘密罪等,他将依法接受调查。
地面站的变故并没有影响到太空中的交接。
更不会影响到此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地的周启明。
他现在正在一间充满高级感的单人病房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带着一男一女两名护士走进了病房。
这个主治医师打扮的人,竟然是相当熟悉的面孔。
她的胸牌上写着三个字,余书玲。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在这里,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
周启明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被拆过铝塑胶囊格板和一杯纯净的水,难道她是在问自己用药的情况?
周启明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是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却十分难以置信。
他确实参加过航天任务,而且还在空间站待了十二个月,回到地面后,在隔离期间他精神出现了问题,所以被送到了这家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周启明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就往自己脸上泼。
无法区分现实的混沌感在沁漉他清澈的感官。
不可能,上一刻他还在等待着船箭完成交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过了一年时间,自己还毫无印象可言。
一定又是幽空!
余书玲看出了周启明的不对劲,让两名护士把周启明按到床上。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接受现实,接受配合,才是康复出院的最佳选择。”她的做派确实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但这样的余书玲,相当陌生。
不把这里当做现实世界的周启明挣脱了护士的按压,光着脚逃出了病房。
脚底传来PVC地面的冰凉触感,视野进入到了把山清水秀一览无余的欧式古典风走廊,柱廊斜映着午后余晖,墙面暖色调的温馨和高雅的浮雕,透露着这所医院的富丽堂皇。
似乎自己在病房醒来前的经历,只是须臾之间的忆梦。
医院里的护士收到了周启明发病的消息,出现在了各个楼梯、电梯口进行拦截。
见无法逃出医院,周启明躲进了一间狭小的杂物间。
他死死地抓着门把手,主动屏蔽着外面的敲门声和劝导声。
这情景似曾相识,刚接触幽空的时候,他也躲到过院楼的杂物间里。
总不可能这里也会发生火灾吧?心中不知道该期盼变故横生,还是该和以前混乱的人生告别。
人在医院的时候,总是会向往健康的正常的生活,只有回归平静时,才想要追求惊心动魄的冒险。
不管余书玲在外面怎么劝说,周启明都不打算开门,他已经认定她是假的了。
很快外面的人失去了耐心,脚步声纷纷渐行渐远。
“他们去想别的办法了,现在是往外逃的最佳时机。”这个女声也十分熟悉,是裴夕的声音,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周启明好奇地打开一条门缝。
站在走廊的裴夕同样穿着一身病号服,她吊儿郎当地把双手插在裤兜里。
“别这样看我,我又何尝不想逃出去呢。”裴夕和以前的样子也没区别,不过现在的她表情更放松和平静,以往的裴夕是紧绷中透着认真的女强人风范。
得验证一下,周启明问:“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当初我俩换班,我离开空间站前,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让你炸月亮呗。”她还真知道。
周启明把头伸出房门四处看了下,没有别人。
裴夕把双手拢到袖子里,转身带路:“瞅你那怂包样,走吧,先去一个隐蔽的地儿从长计议。”
这股自信洒脱劲又奇怪,又让裴夕增添了一丝怪异的人格魅力。
单看她现在的性格毫无成熟魅力,但是一旦与之前的形象做对比,有了反差就有意思起来了。
她带周启明进了货梯,在他惊讶地注视下,裴夕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觉得我变俗气了?”她猛吸了口烟。
周启明不置可否。
裴夕吐出一圈翻腾向上的烟圈。
她喃喃念道:“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以迷离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树林,将静谧的光辉倾泻,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而我已经能在浑浊的湖底欣赏扭曲的月亮。”
“嗯?”这是在干嘛?
“普希金啊。”裴夕解释道。
她居然一边在医院电梯里抽烟,一边以念诗来伪装自己的气质。
电梯从2楼来到了10楼,这一层没有病房,连走廊的房间窗户都没有。
当周启明看到“禁闭室”三个大字时,才知道她口中说的隐蔽的地方是这里。
他把头探入门框以里的黑暗中,这个地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黑灯瞎火,里面有些看不清的白色。
稍微适应黑暗之后,才能看见好像是制服,两套白色的制服。
裴夕把抽一半的烟潇洒地弹飞后,一脚踹到了周启明的屁股上,把他踹进了禁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