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上网搜索“如何偶遇一个人,看起来很自然”。她盯着电脑屏幕,被一条条又中二又萌蠢的答案逗笑了。她突然想到一个人,立即拨通视频电话,视频一接通,她亲昵地说:“荷花姐姐,有空吗?”
屏幕上的女子妆容精致,风格干练,咯咯得笑,“你个小妮子,才分开几天,又想我了。”
裴安诺嘴巴像抹了蜜般的甜,一个劲夸赞荷花姐姐,对方很享受她释放的彩虹屁,闹腾了一会儿,对方问:“有什么事搞不定,说吧,荷花姐姐帮你。”
裴安诺诚恳地讲出自己的困扰,对方挑了挑细眉,调侃地给出几个建议,裴安诺反应过来是在打趣她,大呼荷花姐姐狡猾,对方详细问了要邂逅对象的特点,说要思考一下,稍后会把答案发到邮箱。
荷花姐姐做事果然靠谱,第二天一大早,裴安诺就收到一封邮件。她细细拜读,感慨果然是荷花姐姐,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情。
此后,裴安诺开始留意江从吾的行踪,发现她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早七点必到实验室,晚十一点离开。早餐没见她吃过,午餐由同组的师哥、师姐带回,晚餐在研究院餐厅解决,几乎都是踩着闭餐点才出现在餐厅,只能买到残羹冷炙,不用一次性饭盒,自带保温饭盒。一周两次健身,绕着操场跑五千米。周二经常不知所踪。
结合小喇叭搜集的消息,裴安诺觉得她就是个怪人,不吃外卖不喝奶茶,只喝白水。不玩游戏,听评弹;不看肥皂剧,看京剧。
裴安诺还没来得及实施偶遇计划,周末就被裴远尘抓回公寓拷问了一番,裴安诺随意地坐在客厅地毯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吃晚餐,偶尔对着电视屏幕·犯花痴,含糊不清地说:“真帅,绝品。”她再去夹毛血旺时,被哥哥挡开,“吃青菜。”
她翻个白眼,一边吐槽大哥还把她当小孩子管,一边顺从地夹了根芥蓝,嫌弃地塞进嘴里。
裴远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看似随意,总围绕着江从吾聊,裴安诺被电影里的帅哥吸引,根本不接招。哥哥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喜欢女人,裴安诺含在口里的低脂饮料几乎喷出来,她调皮地说:“是啊,大哥,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我想她想得要疯掉了。”
裴远尘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轻抚额头,从沙发上滑下,和妹妹并排坐到地毯上,郑重地说:“我希望你有个圆满的人生,走一条顺遂的路。但这种事情,也,也很难,也很难勉强。你父母那关,你要怎么过。”
裴安诺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我爸不是你爸吗?我妈好应付,她懂什么,再说她也不在意我,裴安宇才是她的心头肉。”
裴远尘无奈地摇摇头,“在学校还是低调点,毕竟科研圈比较保守。”
裴安诺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地,“哥,看习惯了你游刃有余的精英模样,你忧心忡忡的老沉模样,真像爷爷,不过爷爷没你帅,也没你凶。”
裴远尘伸出两根手指在妹妹脑门上弹了一下,“不准没大没小,议论长辈。”
裴安诺说:“我就算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她那样的,一个怪人,无趣又,又,又,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让人有点生畏。”
“怪?”
“对,比你还怪。”
裴远尘确信妹妹无心女色,松了口气,他并不关心一个年轻研究员是怪人还是俗人,他只关心是不是能为己所用,“她缺钱吗?愿不愿意接受高薪来公司效力,依旧做她擅长的科研。”
裴安诺摇头,“不知道,江从吾日常都是素面朝天,白T恤牛仔裤,生活很简单。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不过这样挖墙脚不好吧。”
裴远尘说:“公司每年投入大笔资金支持东岳的科研攻关,输送人才也是双方的合作项目之一。”
周末时光总是短暂的。周日傍晚,裴安诺从黑色越野车下来,拎着个四方精致纸盒往研究院溜达。路过实验楼,她抬头看了一眼,一如往常,只有零星几盏灯光亮着,江从吾的实验室居然黑漆漆的。裴安诺突然改主意了,她拐向实验楼,刚从电梯间出来,被突如其来的争吵声惊得不由得哆嗦一下,侧耳细听,却不太真切,她往黑漆漆的走廊挪了几步,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依然亮着灯。
“偏偏选那天毙了我们的论文,向科研圈宣称他们三人是剽窃者,杀人诛心,欺人太甚。“桌子被捶打地咚咚响,苍老的女性声音继续争辩道:“我们自己培养的人才,自己的成果,凭什么被他们这么羞辱,凭什么?”
“付教授,我们也很气愤,也据理力争过,但话语权掌握在人家手里,五家权威期刊联合抵制这篇论文,我们自己的期刊没有世界级的影响力,缺乏发声的有力渠道,不管喊多大声都没人在意。”
付教授继续说:“我个人不同意这个解决方案,江从吾虽然毕业了,这个项目70%的任务是在我的实验室完成的,我不允许任何人糟蹋科研成果……”
“您这是什么话……”
激动的辩白声、苍老的抗议声、劝阻声在走廊尽头交缠着,借着会议室玻璃门透出的灯光,裴安诺好半天才看清一个瘦瘦的身影倚靠在走廊边,半仰着头,看不清表情。突然,黑影转头看向裴安诺,裴安诺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走又怕被误会偷听墙角,想留,又没有留下的理由,尴尬之际,黑影动了动,径直走向电梯。
看着江从吾满脸落寞地从自己身边飘过,裴安诺脑中闪出几个字:此地不宜久留。她追上去,两人一起走进电梯,裴安诺没话找话地说:“嗨,江从吾,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路过。”
江从吾并没有接话,反而问:“研究院有风景好,清净的地方吗?”
“有,林荫道往北有个人工湖。”
“谢谢。”江从吾说完,电梯刚好停到一楼,她并没有等裴安诺,一人快步往出口走去。
裴安诺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思量着刚才无意听到的争执,脑海中又蹦出近几日的传言,再联想到江从吾失望、愤怒的表情,不禁失声叫出来:“不好,她不会想不开,跳湖吧。”她拔腿往湖边跑,气喘吁吁地穿过林荫道冲到湖边,一圈圈涟漪在湖心荡漾,却不见人,裴安诺喊了两声,无人应答,也顾不得维护傲娇模样,丢下纸盒,慌乱地脱下外衣,踩掉鞋子。
“我在这儿。”江从吾的声音从粗壮的柳树后传来。
裴安诺长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裴安诺顺着声音的方向瞧去,江从吾盘腿坐在一块平坦光溜的山石上,上半身被垂柳遮挡着。她有点气恼江从吾看到自己的窘态,又有点庆幸对方没做傻事。
裴安诺穿好鞋子,捡起外套要走,江从吾叫住她,“我不会游泳。”
裴安诺没好气地说:“爱会不会。”
江从吾悠悠地说:“我若是真想不开,你是最后见过我的人。”
“你,你,我好心追过来,怕你出事,你还赖上我了。”裴安诺嘴上不服输,却已经被拿捏住了,想走又不敢走,她捡起四方纸盒,摘掉挂在盒上的杂草,抱着盒子凑到江从吾身边,“喂,你要是想哭,肩膀给你靠靠。”见江从吾一动没动,裴安诺打开盒子,取出一块蛋糕递给她,“吃甜品能开心。”
江从吾接过,默默吃着,吃完一块又要了一块,一连吃了四块。裴安诺时不时瞟一眼她,突然心里少了份懊恼,多了份轻松,原来她仰望的高山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迷茫无助。
江从吾凝视着月光下的湖影,突然开口:“谢谢你的蛋糕,实验中有不懂的,可以来找我。”
裴安诺心想小小年纪,真是不谦虚哈,冷冷哼了一声,说:“我们伏羲组牛人很多,不比你差。”
“你常到我实验室外转悠,不是来请教,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裴安诺翻了个白眼,“我的蛋糕是限量的,你要教不少东西才能抵平。”
“没问题,如果你能提供天问二号的使用权限,我不介意教你,偶尔假装一下喜欢你,也不是不行。
裴安诺一脸嫌弃地撇撇嘴,强装出波澜不惊,心里却惊诧,江从吾怎么知道自己能搞到天问的使用权限,为了不被师兄师姐怀疑自己的背景,她从来没敢用过。况且自己的科研水平也用不到尖端的超级计算系统。
裴安诺岔开话题,“回宿舍了,早该睡美容觉了,没空陪你在这里发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