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火,烧得那么烈,燃得那么旺,烧断了过往,烧断了所有情感。
那些曾经的牵念、曾经的情义,在那把火里,消失殆尽。
初初听到东苑行宫起火的时候,是除夕深夜。京郊一片火光。
本是一派喜庆的新春佳节,大火却燃烧了整个冬日,烧毁了南宫诚的心。
没有想到,意外是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
皇宫内殿宴会的热闹刚刚散去,就收到御阶卫林机慌慌张张地禀报。
东郊行宫,密林深处,烟火直冲云霄。五个山头,燃尽所有林木,行宫也成了废墟。
东边的天空,映成了红色。
爆竹声里,相庆节日,却仍然有人,在新年钟声里,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乞童九歌,在烈火中选择了代替南宫冕赴死。
南宫诚独自坐在长安殿,面对着残羹冷炙,面对着空空的大殿,纵然端坐在龙椅上,也毫无生趣。
每天接受朝拜如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如何,到头来还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最终孑然一身。
他的弟弟,曾经一起长大一起游戏的亲弟弟,因为自己的私心,被皇帝哥哥亲手埋葬了。
火光中,弟弟生死未知。
是自己亲手把他送到北秦,是自己亲手将他囚禁,是自己亲手给了他痛楚与死亡。
明明是自己亲手做的,可是,现在的心,很痛很痛。
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么可怕,连亲人都不认了?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有这个弟弟的,只是他被权势蒙蔽了双眼,让他看不见了、假装忘记了。
曾经愿意把弟弟揽在身后的那个哥哥,自己也不知道,过去那么好,如今怎么就站在了对立面。
嬉戏不过是在昨日,反目只是旦夕之间,而如初,却要用一生。
南宫诚一时间郁积,行宫大火后两日便病倒了。
床榻上,南宫诚苍白的脸,凝望着前来服侍的林皇后。
退去众人,南宫诚费力地抬起无力的双手,握住林皇后的衣角。
沉默良久,滚烫的泪珠滑落。
“皇后……皇后……是不是……朕……太残酷了?”南宫诚剧烈地呼吸着,压抑太久的内心,表露无遗。
林皇后没有回答,沉默其实代表了很多。
“他毕竟……是朕的亲弟弟,可是朕,却那般待他。”南宫诚虚弱地喃喃道,“皇后……皇后,朕错了……来得及吗?”
林皇后心里也不是滋味。虽贵为皇后,可是受的难也并不少。就算与世无争,一心主持后宫大局,也难逃脱世俗的苦难。
没有人可以挣脱任何的羁绊,每个人,都是有不一样的苦楚。
南宫诚喝下了药,正要一个人静一静,御鉴卫的林阶求见。
身为林皇后的亲哥哥、林家二公子,却是从不偏袒谁,对待自己的妹妹也客观公正,所以自然是能够胜任直属御前的调查机构御鉴卫最高长官——执鉴使一职。相反,林家大公子林机虽有一身好武艺和好头脑,可是却是个十足的宠妹狂人,后来调任御阶卫,负责直属御前的军队管理,才渐渐远离了妹妹,可是爱护妹妹的那份心意,一直都在。
南宫诚强撑着身体,急迫地问道:“行宫大火案查得怎么样?”
林阶微微行礼后答道:“回陛下的话,臣查出行宫大火案中丧生的只有一人,那人面目全非,身上烧焦的衣帛为王爷的服饰,可纵然穿着佑安王爷的衣裳,那却不是王爷本人。”
听罢,南宫诚的心剧烈地抖动,用微微颤抖地声音发问道:“林卿说的……可都是真的……那么弟弟……还活着对吗?”
“是有这个可能。”
南宫诚面孔露出喜色,大口地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很难做到。
林皇后听罢也心里一惊,暗自高兴,但是对丈夫的了解实在是太深了,就算现在是怀着欣喜的心情,这份心也难保会长远,所以还是替南宫冕捏了一把汗。
“二哥如何确认?”林皇后稳了稳心神,问道。
“回娘娘的话,虽说那葬身之人看不清楚脸,可是单单是王爷身在火中死去而下人皆逃出这一结果就令人无法接受,更不用说火中之人身量未足这一破绽了。”林阶答道,继而又转头对南宫诚道:“这不过是初查,漏洞已然百出,陛下可还要细查?”
南宫诚陷入了沉思。倘若行宫大火不是巧合,而是南宫冕逃脱的计策,那这欺君的罪名……
林皇后早已看出南宫诚的思索,果然还是心存芥蒂,前面的忏悔,那也只是一瞬间。
林皇后微微开始心急,忍不住攒紧了拳头。这个哥哥,从来就只是说实话,一身正气让人又爱又恨,挠人极了。
“皇后怎么看?”南宫诚突然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