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瘸子在父亲那里,受到了重视,以后家里但凡遇到什么事,老海怪都愿和二瘸子商量,和二瘸子说话的口气,也比对老大老三温和一些。
二瘸子在家里展样了,渐渐不把大哥和老三放在眼里,明显不愿和兄弟们做伴了,平时和兄弟们说,也拿大起来,像长辈似的。
转眼又是一年秋后卖粮的时候,二瘸子对父亲说,“爹,咱家的粮食,这么一次全拉走,卖到会上的粮公所,太不划算了。”
老海怪听老二说,眼面前这种卖法,不划算,猜出老二又有了好的生财之道,竖起耳朵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怎么办才好?”
“你看啊,爹,”二瘸子卖弄道,“你把大豆拉到会上的粮公所卖了,一斤才卖三毛钱,可咱要是把大豆磨成豆腐卖,那可就值钱了,按一斤大豆出二斤半豆腐来算,一斤豆腐两毛钱,二斤半豆腐,就能卖五毛钱,这就比你卖大豆强多了,一斤能多赚两毛呢;
“另外,豆腐渣还可以用来喂猪踩粪,这样一来,家里一年既能多养几头肥猪,又能多踩出不少粪,粪多了,地里自然又能多打粮。”
“可是,”老海怪觉得,老二的话有道理,只是做起来却不容易,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咱家现在人手不够,哪有人出去卖豆腐呀?”
“我呀,”二瘸子急着自告奋勇,“爹,你看我腿脚也不利索,地里的活儿,也干不了多少,可我脑子还行,一个大老爷儿们,成天跟俺妈在家里,围着锅台转,这一辈子,要是就这么混下去,不就完了吗?
“再说了,家里有俺妈照料就行了,我成天在家里,也干不了什么,咱家又有现成的驴、磨,爹只要给我置办一辆小驴车,我晚上做豆腐,白天赶着驴车,走街窜户,一天卖两道豆腐,不成问题。
“一道豆腐用十斤大豆,两道豆腐就是二十斤大豆,一斤大豆赚两毛钱,两道豆腐,一天就能赚到四个小银子。爹,你看这买卖,不是挺好的吗?”
老海怪听二瘸子说得头头是道,也就动了心,觉得有道理,当即应许下来。
不出几天,老海怪给二瘸子置办了一辆驴车,二瘸子就开始做起买卖。
每天傍晚回家,在门房里磨豆腐,第二天一大早,赶着驴车,出去卖豆腐。走街串巷,敲着梆子,一路卖下去,往往一上午,就能卖完两道豆腐,下午回家再做豆腐。
过了些日子,二瘸子又觉得,每天光卖豆腐,品种有些单调,便和父亲商量,每天卖豆腐时,在驴车上再增添了一些五谷杂粮。
老海怪觉着这想法挺好,让二瘸子试试。每天在车上,又增添了几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五谷杂粮。
二瘸子能说会道,每当有人割了豆腐,总要问上一句,“再不要点别的?”
少不了有人,见了车上的五谷杂粮会动心,偶尔也称上一些,这样一来,二瘸子每天的收入,就比往常增加了不少。
二瘸子每天出门做买卖,白天家里只剩下老海怪媳妇一人,女儿刚出嫁时的恐惧,倏然又逆袭回来。
老海怪媳妇成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总是担心粗俗刁蛮的丈夫,会趁孩子们不在家时,回来偷袭她。
如果说这时候问她最巴望着什么,她一准儿会说,这会儿最巴望着,白天家里能有人和她做伴。
正是在这时候,老海怪媳妇才意识到,得赶紧给老大福贵说亲了。
老大福贵,眼看二十了,村里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大多已经结婚生子,可他们家福贵,眼面前,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老海怪媳妇平日很少出门,和村里的老娘儿们也没什么交结,自然不会知道,儿子们都这么大了,为什么村里,至今仍没有人到家里来提亲,只能隐约感觉到,这些都和丈夫有着某种联系。
在吴家,只有老海怪心里清楚,儿子们又碰上他年轻时遇上的难事儿了。
这也没有办法,自家里的名声不好,吴家的爷儿们,祖辈都有打老婆的毛病,村里人都不愿给他们家的男人说媒。
他自个儿呢,当年就为这事犯过愁,到了二十五岁,才勉强娶上媳妇,媳妇还是个望门寡。那还是刘老三撺掇他老婆,回娘家去说了不少谎话,才勉强做成了这门亲事。
如今刘老三死了,他老婆又半身不遂,躺在炕上,在这吴家沟,真就再找不出一个,能替他们吴家撺掇事儿的好心人了。
想到这一点,老海怪就对吴家沟人看不顺眼,觉得吴家沟人,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专好听墙察壁,看别人家的笑话。
眼巴巴看着村里和老大福贵年龄相仿的孩子,都已结婚生子,而他们家福贵的婚事,至今却八字没有一撇,说老海怪心里不急,那是假话。
可偏偏这种事,又是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不是心里着急就能办成的事儿,而老海怪呢,又不愿把个中原委说给媳妇听。
老海怪两口子,早就互不搭腔,各自把焦虑闷在心里,直到女儿福荣出门子了,家里只剩下老海怪媳妇一人,因为害怕丈夫会趁家里无人时欺负她,老海怪媳妇,这才急着要替大儿子福贵张罗说媳妇。
女儿出门 子,家里要是有什么事,老海怪媳妇就让二瘸子,替她向丈夫传话。
傍晚吃了晚饭,二瘸子嬉皮笑脸地凑到老海怪身边,讨巧说道,“爹,明儿个,俺妈要上俺大舅家去。”
老海怪一听媳妇要去走亲戚,马上想到的是,走亲戚要花钱。当即就阴了脸,冷言冷语地问道,“去干什么?”
“去求俺舅母,帮俺哥说亲呢。”二瘸子斜着眼睛望着大哥,不怀好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