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老海怪爱听,也放下心来,只是嘴上却说,“那可不行,好歹咱是头一年给老人拜年,咱家再不济,也得带点儿像样的东西,要不然,便是老人不说什么,倷哥倷嫂子他们,能不笑话咱吗?就算你不介意,可我这个当女婿的,头一年给老丈人拜年,就小头巴怪的,像什么样子?”
妻子见丈夫说话大气,听着心里挺得意,甚至有些责怪自己,想是早先错看了丈夫,其实丈夫并不是她想像的那种小气鬼。得意之下,忘乎所以,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呀?”
见妻子问了这话,老海怪吧嗒了几口烟,开口说道,“原先吧,我打算把年猪杀了,过年时,送给倷家半个猪。可眼面前,年猪卖了,半个猪,肯定是送不成了,这两天,我正为这事犯愁呢。
“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的话,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年,咱家手头紧巴,去拜年时,就少带些礼,等明年手头宽余了,咱再把今年少的礼补上,行不?”
结婚快一年了,媳妇慢慢觉察出,自己这个相貌丑陋的丈夫,虽说生性贪梦吝啬,脾气暴烈,骨子里却不乏狡诈奸滑,擅说空话哄人,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总觉得他自个儿聪明。
今年的年猪,原本是他执意要卖的,现在猪已经卖了,他却还说什么要送给她妈家半个猪的空人情,这不是诚心把别人当傻子耍吗?
要当面戳穿他吧,免不了伤了夫妻的和气,可要不戳穿他吧,他一次一次的用这些小把戏哄人,着实惹人膈应,想到这里,老海怪媳妇心里就有些沉不住气,硬生生问道,“那你今年,到底打算给俺爹俺妈,带点什么礼物呀?”
“咱家仓房里,还剩下一大麻袋花生,我想,过年时,给倷爹送去,你看行不行?”老海怪大大方方地说道。
妻子刚一听罢,脑门儿上就像着了火,气得直想一口痰 唾 到丈夫脸上。
家里今年出的花生,除了留种选出的好的,剩余的,都让老海怪卖了,仓房里的那一麻袋,是挑拣出来卖不出去的秕花生,准备当猪饲料喂猪呢,可丈夫这会儿,居然想把这一麻袋秕花生,当成过年的礼物送给老丈人。
老海怪媳妇停下手里的活儿,冷眼盯着蹲在灶下抽烟的丈夫,看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地说道,“当家的,归起你是送客出了门儿,才说要留饭,送的是空口人情呀?”
“这是什么话呢?”老海怪显得挺委屈,从灶下站了起来,埋怨媳妇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最后带什么,还得你做主。”
“当家的,我不彪,也不傻,好歹喝过二十多年的盐水,这好话歹话,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先前你明明把年猪卖了,这会儿又说什么,要送给俺家半个猪,这不明摆着耍人吗?
“你刚才又说,要送俺家一麻袋花生,那花生,是什么花生,别人不清楚,我心里还不明镜儿似的?那不是你今年挑剩下的秕花生吗?
“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平日三门不出四户,可是这大理儿,还是能掰扯明白:这两口子家过日子,就该是石磊子上滚石头,得石(实)打石(实)的才行,这两口子间,要是成天虚嘞毛套,各藏着心眼儿,那就不叫夫妻了,跟住店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