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酒桌上的气氛陷入沉默。
木匠周有些懊恼,悔不该在今日谈那少年的父亲,想要继续讲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李沧海也晓得气氛有些沉默,想了一会问道:“周叔,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要去易寡妇家提亲嘛,后来怎么样了?”
李沧海觉得,现在应该说些喜庆的话,就如周叔和易寡妇成亲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却不料,木匠周脸上的表情微变,喝了一口酒后,又似乎面带笑意地问道:“你说说你呀,今日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问完,还没等李沧海有所反应,木匠周又摊开手掌,另一只手指着手心。
向李沧海比划道:“你看啊,易寡妇死了丈夫,而我也没了老婆,虽说不是什么天生一对,但也还算登对,前段时间我请人去说媒,昨日媒人回来答复我说,对方觉得两村隔太远了,嫁过来不方便”
木匠周又喝了一口酒,继续接着说:“我道是她易寡妇,觉得嫁过来人生地不熟,回娘家有些为难。
老子昨日一夜未睡,想着我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入赘到她家也成,反正要是有了两个娃,叫一个娃跟我姓周,也不算太吃亏”
说到这里,木匠周语气突然有些哽咽,将酒倒满瓷杯,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缓了一阵后,方才开口继续说:“我今日带了细软去找她,本来想着好好把这个事情说一说,表一下我的态度,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沧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木匠周却突然骂了起来:“狗日的易寡妇,说嫁给我也成,只是管我要五百两银子,没有的话,就让我哪来的回哪去”
说到此处,木匠周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开始轻了下来,说话也开始一字一顿了,
“这不就是在欺负人吗”木匠周喃喃道
然而下一秒木匠周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扔在桌上。“哐咚”一声,布袋里有几粒碎银被摔漏出来,滚到桌子底下。
木匠周也不去捡,只是指着布袋:“你看看,我就这五十两银子,还在来的喝酒花了二两,你说说怎么能...”
后面的话,少年没有听到,因为此时木匠周说话的声音已经明显带有哭腔了。
李沧海却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少年起身返回屋内,把木匠周一个人留在堂屋的酒桌上,回房路上,还听见木匠周喃喃道
什么帮易寡妇家里修理木柜,没曾收过一分钱,又说连她易寡妇父亲过世的棺材,也都是他做的。
接着又坐在椅子上叹息起来。
李沧海回到屋里,关上房门。这下是真的听不到外面说话了,唯有木匠周那不停的倒酒声。
良久之后
李沧海听到外面在叫自己“李家小子”
随即打开房门,走到大堂中。
只见木匠周此时站在大门口,面容平静。虽是醉醺醺的样子,却再无刚刚那般失态。
见李沧海来了,开口道:“李家小子,我准备回家了,和你说一声”
闻言,李沧海点了点头答道“好”
此时虽说已是深夜,外面又刮着寒风,但因为母亲的缘故,少年从来不留木匠周在家住,自己也不在外过夜。
木匠周紧了紧自己的棉衣,又对着李沧海交代道:我走之前有两件事要与你说,第一呢就是最近邻村发生了几起,野兽下山伤人之事,也破坏了许多房屋,我明日便要去那边帮忙修理,最近暂时不会来你这里。”
木匠周打了个酒嗝,又接着说:“还有就是你王婆婆说,今年似有寒潮会发生,马上便要封山了,你这段时间就老实呆在家里,陪着你母亲,不要出门了。”
待李沧海点头示意知晓了。
木匠周这才踉跄的走出门去,走了一会又回头对着正在关门的李沧海喊道:
“李家小子,桌子上给你留了点银子,你拿着去买点过冬的粮食吧”
李沧海猛地一惊,快步走向桌子,只见上面正放了几枚碎银。少年赶忙拿起碎银,跑出大门去找木匠周。
可是院子里,和小路上,皆是静悄悄的,早已没了看见木匠周的影子。
只剩下少年孤零零的站在寒夜里,轻声道:“我...不用的。”
而那夜之后,青夏村的天气正如王婆婆所说的那般,一天冷过一天,而距离上次木匠周来此,也早已经过了三日
这天午后,李沧海背着罗筐走在小村中,罗筐里头放着一些过冬的蔬菜以及一些粟米。
“李沧海”“李沧海”
少年忽地听到有人唤名字,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藏蓝色棉衣,正在快步奔向李沧海,脸上的笑容洋溢如同这冬日里的暖阳。
李沧海认识她,此少女名为王秀秀,是这青夏村某家村户的独女。
小时候在母亲还清醒时,李沧海喜欢跟着村中大小玩伴到处欢蹦乱跳。而李沧海和王秀秀算得上年龄相仿,所以也自然比其他玩伴更亲近一些。
只可惜自从母亲得病后,李沧海就丧失了外出游玩的权力。
每日不是去采野菜,就是在山上砍一些树枝回家当柴火。稍有闲时,也是坐在院子里做些木制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