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大哥,你放心,等我好了,就带着儿子先去武夷山给你传口信,你好人有好报,女儿也一定过得舒坦,怕是外孙子现在都有了。”包一庖笑着回道。
“但愿如此吧……”吴药材长舒了一口气道。
谈话间,吴药材的老婆突然气呼呼的闯了进来,一进屋便开始数落吴药材,什么大早晨起来不去地里看看庄家,在这里唠闲嗑儿,家里就是养的闲人多才穷的,顺带着也把包一庖损了几句,吴药材听不下去,不太耐烦的回了几句后,也懒得理她,这么来来回回吵了一会儿,那村妇才说到正题,说院子中一板车的药材已经装好,让趁着早,赶紧送去城里济世堂药铺,又反复叮嘱吴药材记得要谈价,别整天傻乎乎的别人说多少就是多少,又给他装了几个红薯带在路上吃,吴药材便披上个粗布坎肩,套好马车出门去了。
包一庖就这样在吴药材家中安心住了下来,能下地后就不时的偷偷跑去隔壁看一眼孩子,看完孩子就赶回茅屋,不再走动,还将腰中常挂着用来买酒的半吊钱私下里给了那吴药材家的婆娘,那婆娘见了钱,脸色登时好看了许多,还宰了只老母鸡,熬了鸡汤给包一庖养身子,就这样调养了半月有余,包一庖身体逐渐恢复利落,心想这里虽是荒山野村,但离京畿之地并不太远,锦衣卫的鹰犬若是寻来,怕带着孩子不好脱身,但每每想要离去,又见孩子吃得肥肥胖胖,咯咯欢笑,却也不忍就此离开,过那漂泊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
一日清晨,吴药材又在婆娘的数落声中,赶着马车送药材去了,包一庖无甚可做,便一直躺在床上发呆,突听得门外有人喊那婆娘,声音发闷,像是故意而为,有意压低声音怕旁人听见,便坐起身来,摘耳细听。
“药材家的,当家的听说你家来了亲戚,让我过来拉拉线(探探风),不知是点子(对头)还是合字上的朋友(道上的朋友)?”一个显得猥琐嘶哑的男子声音说道,话语间还夹杂着不少土匪黑话。
“瘸三儿!就你这腿脚,上山下山的,咋还没把你摔死!跟着吴大棒槌那吃了两天屎尿,话都不会说啦,老娘面前装什么土匪,滚!”婆娘高声冲着来人骂道。
“哎呀……你这疯婆子!我这可是奉命行事!看见我背后这杆大旗没有?要是惹恼了我们……”瘸三儿提高了调门回道。
“滚!告诉吴大棒槌,要是瞧他这表姑烦了,就派个腿脚利索的带着家伙事的来,娘的!连只鸡都追不上的东西,就别来这儿恶心老娘啦!”未等瘸三儿说完,婆娘又骂了回去。
原来这个牛头山里除了这吴家村,还三三两两散住着些农户山民,多也是沾亲带故七大姑八大姨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牛头寨连同大当家的也都是姓吴,早年间兵荒马乱,战祸连连,山民们吃不上饭,逃荒的逃荒,要饭的要饭,吴家村里一个叫吴大锤的粗壮汉子也跑出牛头山入了盐帮,靠贩私盐讨个营生,都是刀口上混日子,在帮里也跟着别人学了几手功夫,复杂的弄不懂,就喜欢使那长杆狼牙棒,舞动起来呼呼生风,甚是威武,再加上人长得高大,脑子却不很灵光,一根筋,点火就着,人们干脆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吴大棒槌,他自己听得倒挺受用。后来盐帮内部出了些变故,吴大棒槌也就此回了牛头山,农活是不再干了,靠着一杆狼牙棒,占山建了这牛头寨,靠着山路劫些财物,也算不愁吃喝,只是近来,山里混不下去的、吃不上饭的、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都来投靠,弄得寨子里也是乌烟瘴气,出去做个无本买卖,大马队不敢劫,跑的快的追不上,就剩下拖家带口、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却还没什么钱财,寨里的日子过得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只能勉强糊口度日。
这瘸三儿也是吴家村人,小时候掏鸟窝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身子,干不得重活,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在村里净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是人见人嫌,狗见狗厌,眼看混的连饭都吃不上,干脆投了牛头寨入伙,在寨中干些巡山、放风、传消息的活,也算讨口饭吃。这天吴大棒槌给他安排了个打探消息的活,可把他乐坏了,在寨子里寻摸了半天找了个破旗子插在背后,激动的一瘸一拐的跑来村里亮相,至于要打探什么却分毫没放在心上,只知道找到一个带孩子的独臂男人就赏十两银子。
“药材家的,你……你……这分明是……不把我……”瘸三儿气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用手点指着婆娘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撇着。
“就不把你当人,怎的?”婆娘不等瘸三儿说完,替他把话续了上来。
“你……你可知我现在……什么身份!”瘸三儿又指了指身后的破旗说道。
“什么身份?你们寨子要养条狗,你屁股后边那根旗子就得是它的,狗都不如的玩意,还能是什么身份!”婆娘叉着腰,踮着脚,越骂越解气。
“你……你……你……”瘸三儿用手指着婆娘,气已至极,脸涨的通红,竟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婆娘看他气的说不出话,甚是好笑,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语气稍缓道:“瘸三儿,你到底来做什么?脖子后边插根杆,跟要砍头似的!”
那瘸三儿猛的把身后破旗一拔,一抬手将破旗指向天空,道:“令旗!”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两眼圆睁瞪着婆娘。
那婆娘也不知瘸三儿到底要做什么,就静静的看着他,没有答话。
“我……”瘸三儿等了片刻,手中破旗一舞,瞪圆双目大声喝道:“乃传令官是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等瘸三儿说完,婆娘这边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险些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