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此刻激动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可两声啼哭后,屋内却又突然沉寂了下去,怎么使劲听也再听不到半点婴儿哭闹之声,只从屋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萧老爷莫急,还早得很呢,圣主会保佑夫人和孩子平安的,请老爷先回厢房安心歇息,千万不能进来坏了规矩。”话音刚落只听得门栓从里面放了下来。
男子甚是气恼,口中兀自低声咒骂着:“这是我家的房子,怎得无缘无故家妻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姐姐,神神秘秘规矩一大堆,来了三天,不让我进也就罢了,也不让请好的稳婆进,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哑巴肥婆住进去就不见人,真是可气至极!”
男子想到这三日来每每在厢房睡梦中总是恍惚间听到几声婴儿啼哭,可醒来后却只听得院中蝉鸣,哪还有什么其他声音,只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刚刚是白天,那啼哭声听得真切,却又如梦中听到的哭声一般,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孩子发了疯癫,急火上头、心智错乱,赶紧摸了摸脑门,只揩出一把汗来,使劲往地上甩去,摇了摇头,叹着气朝躺椅走去。
“萧太医!今日这么悠闲,躺着喝茶,嫂子生了没?是不是得了个大胖小子,兀自偷着乐,也不通知咱们兄弟!还得让兄弟给你带酒,到底是谁家要办喜事啊!”突然院门当啷一声被推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健硕汉子闯了进来,此人个头不高,但腰身却很粗壮,方脸盘,头发在脑后很随意的挽成一股发髻,身穿一件旧布军服,腰间斜挎短刀,左手拎着一坛烧酒,右手袖子却是挽了起来,显然断了一臂,脚穿草鞋,声音甚是洪亮,话音刚落人已是坐在竹凳上,将一坛烧酒墩在桌上,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也不管壶中茶水是凉是烫,只咚咚咚的喝了个底儿掉。
“你疯了不成,国丧期间,哪有什么喜事,叔父被皇上点名给皇后医病,现在皇后归天,不知哪天就落得个满门抄斩!”萧姓男子边低声吼道,边小跑似的冲到门口将院门关紧。
“萧太医多虑了吧,你叔父可是当世的神医呀,皇帝皇后亲口褒奖华佗在世,哪会有噗嗤咔嚓那种烂事找上你家。”独臂男子做出个挥刀砍头的动作笑着说道。
“哎,就是这神医的名号让我揪心啊,想我萧丰年,在那有今天没明天的乱世中,自幼就跟着叔父萧九贤做游医讨生活,叔父这人在行医用药上颇具才能,见得多,识得广,眼力毒,用药准,什么怪病奇症在他手里都是药到病除,也担得起神医这个名头。当年马皇后身患乳痈,太医院会诊均束手无策,故张榜招揽名医,我叔父萧九贤揭榜诊疗,马皇后三天痊愈,皇帝大喜,授予太医之职,但我这叔父……哎……无拘无束惯了,不愿入朝为官,便将官职送给了我这不争气的侄子,自己返乡继续行医去了。这些许年过去了,我在太医院还只是个吏目,从九品,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以后就别再叫我什么太医了,惭愧至极啊。”
萧丰年边说边踱步到竹桌旁坐下,拿起茶壶往茶杯中倒了倒,见已是壶底空空,便端壶起身走向灶台,边走边道:“但我治病救人这手艺跟叔父学得倒是七七八八,街坊邻居有个大病小灾的来丰年这基本都能吃几副草药解了难,也算积德行善吧,偶尔来几个达官显贵也是冲着叔父萧神医的名头,问诊拿药诊费颇丰,这些年不愁吃不愁喝的,丰年这个名字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萧丰年双手提起铜壶,往茶壶中蓄满了水,托着茶壶走到院中,又道:“哎,只是马皇后这一归天,我们这些在太医院谋差事的怕就要凶多吉少了。我这条烂命本就是捡回来的,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可惜!只怕连累了家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但求皇上开恩,祸不及家人,让我萧家能留个后,到时候还要烦劳兄弟放你嫂子和侄儿一条生路啊!”
“萧大哥这话说得好没意思!当年若不是大哥救我,焉有小弟命在?大哥这样的好人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即便真有难事,小弟就是拼上性命不要,也会保大哥一家平安,算是报大哥当年的救命之恩!”独臂男子信誓旦旦的回道。
“不用你拼命!只要你们亲军都尉府的军爷稍微抬抬手就好,放过你嫂子和侄儿,哥哥的命留下来给你们交差就是了。”萧丰年故作打趣的说道,可眼中却透出求证的目光看向那独臂汉子。
“大哥莫不是瞧不上兄弟们了,当年在黄河岸边,大哥萧丰年、二哥罗通文、小弟包一庖焚香祭天,结拜为异姓兄弟,犹如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你要是死了,我们兄弟俩即刻拔刀自刎便是!以效先人!”包一庖面带着些许怒色边说边径直跨入厨房,拿了两个大碗和一些吃食,单手抱着放到院中竹桌上,打开酒坛单手一提一甩倒满了两碗酒,酒水半滴没有旁落,放下酒坛径自端起一碗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