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老爹的评价是:放屁。
所以约萨说的没错,陈北尔如果真敢给自己打上十二枚钢钉,那诺曹背甲一旦破损,他绝对当场暴毙。
“不过,”陈北尔是个很敏锐的人,他注意到了约萨话中的关键,“要我命的是星髓不是钢钉,如果我先打空了六管星髓,就算背甲破损,那应该也没关系吧?”
“原则上是这样,”老约萨斜着看他,翻了个白眼,“但诺曹背甲是越界技术,你不能相信越界技术的‘原则’。”
新奇、神秘、强大,是越界技术的标签。
不忠诚、不可靠、不稳定,也是越界技术的标签。
虽然不能一以概之,但越界技术毕竟出自科技术士之手,这些叛离“科学”的亡命之徒从不为自己的创造负责。
约萨费劲地把背甲从冷冻仓里搬出来,陈北尔就站在旁边,超凡的视力能清楚地看到背甲上的毛孔,当约萨搬动它的时候,骨骼还会联动肌肉,宛如活物一样轻微地抽动。
“衣服脱了,找个地方趴着。”约萨朝陈北尔喊道。
陈北尔四下张望了一圈,有些茫然地回看向小老头,技术室里根本没有手术床,而且说到底,约萨是科技术士,不是外科医生啊!
“随便找个地方趴着就成,这玩意儿是高科技,搁你背上开个缝,它自己就能钻进去。”
约萨一边说着,一边从脚边提起一把电锯。
刚要趴下的陈北尔一愣:“你要干嘛?!”
“你不是血甲吗?小刀剌不开啊!”
“……我不用能力就是了!”
老约萨悻悻地放下了手里的电锯。
就趴在那炮管边上,刀锋割开表皮的疼痛还不足以让陈北尔皱眉,倒是诺曹背甲一安上来,那种好像被千百只小虫噬咬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
按照约萨的说法,这是在复制他的细胞,原先呈现出的背甲姿态会慢慢消弭,并重生与他原本的身体合二为一。
需要一点时间。
老约萨拖来一张椅子,就坐在陈北尔边上,老头嘴上轻描淡写,但这空闲的功夫却还是一刻没敢离远陈北尔。
等着也是等着,陈北尔想起自己昨天看的那本《荧惑地志》,随口问道:“火星上,科技术士很多吗?”
约萨翘着二郎腿,点了一根烟,哼唧着:“不少,城邦领土和五神教派都有,前者养的比较隐晦,后者要明目张胆得多。”
“火星挺乱啊。”
“笑了,你一个海盗,啥立场说人家乱啊?”
也是,陈北尔砸了一下嘴:“我以前听阿加雷斯说,你当年也是地球学院里的高材生,怎么也跑来当海盗了?”
约萨吧唧了两口烟,吐出一口白浊,老东西眼睛微眯,回忆着说道:“我大三那年,意外发现,用钨丝作为灯丝,照明效果好,功率还小,我兴奋地告诉我的导师,说这是一个重大的全新发现,然后我的导师告诉我,这并不‘全新’,他三十年前就知道了,这也不是什么‘发现’……”
地中海老头讥讽一笑:“……这是犯罪。”
世界上本没有科技术士。
历经了两次文明崩溃,从大灾难中重新站立起来的第三纪元,风声鹤唳地禁止了一切自主科研,他们宣称前两次的毁灭源于人类的技术发展触碰到了未知的边界,因此从遗留的巨大核心智库挖掘第一第二纪元已应用的可靠技术,成为第三纪元科技力量的唯一来源。
这种“应用”在标准上是非常严苛的,秉持“宁愿没有,绝不越界”的准则,“1+1=2”成为了不被允许扩展的公式,即,我的手中已经拥有航行星海的星舰技术,但只要相应数据未被挖掘或许可应用,那么第三纪元的人类就不会有飞机。
科技对第三纪元而言,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混沌的海,谁也不敢确信,星舰触碰不到的壁垒,飞机就一定也触碰不到。
从“星舰”到“飞机”并不是难事,但只要你敢跨出这一步,就是置整个第三纪元的安危于不顾,这是越界行为,越界行为就是犯罪,犯罪的科学家,就是科技术士。
在科技术士们口中,第三纪元是“科学死掉的纪元”。
在官方学者口中,“科学死掉的纪元”是科技术士们谋取私利的矫情借口。
也不算错,“学者”并不能与“崇高”划等号,古语说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科技术士们痴迷于从第一第二纪元的残骸中拼凑“越界技术”,也不见得就是为了“科学”,很多时候,黑市上夸张的价格更能令他们兴奋。
陈北尔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现在,钨丝灯不稀奇吧?”
“正巧这些年挖出来了呗。”
约萨抖了抖烟灰,探着脑袋望了一圈陈北尔的背:“差不多了,你起来活动看看。”
价值半艘战斗舰,还有价无市的诺曹背甲,现在就装在自己背上,陈北尔起身的时候,多少有点拘谨。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没什么不适,肌肉和骨骼相当自如,要不是自己确确实实刚从地上爬起来,很难说他会不会发觉自己背上背了半艘巡洋舰。
唯一的异样,就在于他没法感知自己的六管星髓了。
“太弱小了,”陈北尔摇头,“总感觉不够安全。”
约萨把他的衣服丢过去:“火星是法治社会,只要你的身份合法就行。”
陈北尔望着他:“比如?”
老头一下顿住:“呃……”
大半辈子了,约萨自打离了地球,身份就没合法过。
一老一少正相顾无言,技术室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金属大门被敲得“邦邦”作响,陈北尔三两下套好衣服,过去把门拉开,看到的是张凯恩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你怎么来了?”
四十好几的张凯恩,天生面相就比较严肃,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子没由来的威严,他一眼扫过技术室,目光直直落在陈北尔身上。
“刚收到的求救信号,”张凯恩声线粗粝厚重,“一艘从地球发往火星的运输舰被海盗袭击搁浅了。”
陈北尔愣了一愣,随即立马明白了张凯恩的意思。
“潜伏任务,你也没什么能收拾的,”张凯恩从不知道怎么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一些,他最大的温柔只能体现在,“我可以给你五分钟,去和阿雅告个别。”
陈北尔脑补了一下白发少女要死要活的模样,苦笑道:“算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张凯恩,蔑视者舰团第二战斗队的队长,身负八枚钢钉的狠人,他深深地看了陈北尔一眼,闷声回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