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有些好笑,白了无衣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到慕容拓上前道:“陛下,牡丹乃富贵之花,若是置于偏远放任不管,怕是活不过三日,而自小生长于野外饮风食露的赤水海棠,突然被移入温室,怕也会水土不服。甘棠自幼生活在乡间,散慢自在惯了,不尊礼法,不懂宫规,贸然进宫,怕会惹陛下不快,令宫人们耻笑,还请陛下三思。”慕容拓又跪下,双手合于胸前。
“哦?!那大师你,是牡丹还是赤水海棠?”
“贫僧只是一株野草,任凭陛下处置罢了。”慕容拓伏身于地,额头扣在指上,声音恭敬谦卑。
“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冯直锐利的眼神紧盯慕容拓,仿佛可以从他的身上穿透过去,看到他的内心。
“陛下多虑了”慕容拓依然伏身于地,看不到他的表情。
“野草,太自由了,怕是长疯了不好管理,不如早些下手,你说呢,大师。”
“但凭陛下处置”慕容拓直起身,敛眸垂手。
“姑娘你呢,想继续留在悬觉寺?”
“啊……是,我娘身体不好,民女还要留下来照顾她,请皇上收回成命。”又是没有征兆地转移话题,甘棠似乎有些习惯了,从容回复。
回答的不伦不类,的确一点规矩也不懂。
冯直皱了皱眉,“这是圣旨,不容更改。朕会派人告知你的母亲,你收拾一下即刻随朕起程。”说完,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襟下摆,头也不回地走出禅房。
“慕容拓,你那首诗写的不错,我记下了。”刚走到门口,冯直突然停下,并未回头,“只是,看桃花就算了,这山寺的梅花开得最好,不好好看看当真可惜了。”
“陛下说的是”慕容拓仍直身垂眸,态度恭谨。
“好生研习经书,莫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没事就不要再出门讲经了。”声音慵懒,却带着高高在上的霸气。
慕容拓身体微怔,但仅仅是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冯直的一句话,禅房变成牢房。
“陛下期许,贫僧一人足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甘棠姑娘实不适合在宫中生活,还请陛下三思,放她自由。”慕容拓复跪伏于地,提声再次肯求。
“你想抗旨?”一名暗卫闪出拦在门口,手里已然拿着一副沉重的脚燎。
“贫僧不敢”。慕容拓沉默片刻,隐忍受下。
人皆散去,慕容拓起身,不动声色地退回到墙边,任由暗卫将镣铐戴在他的脚腕上,并将连接脚镣的铁链另一端钉入禅房一侧的石岩中。
甘棠本想追出去请陛下收回成命,却同样被其他卫士挡了回来。
“陛下准予尹姑娘道别,但半柱香后必须出发。”
甘棠只得返回,回头看到慕容拓,一时定在原地。
“师傅,你……这……,我是不是连累了您”甘棠急得眼泪流下来,过去拉住暗卫,“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师傅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帮我说了几句话,你们没必要这样对他吧。是我不想去,与我师傅何干,你们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你们快放了他,你们快放了他呀”甘棠越说越急,拉扯着暗卫哭了起来。“你们不能那么欺负人吧,这莫名其妙的,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师傅。”
暗卫没有理会她,手上也没停。
“你们快停下,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们别这样对他”当眼睁睁地看着慕容拓被他们用铁链束缚住双脚,当听到铁钉砸入岩石的刺耳声时,甘棠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砸碎了。
“他是皇上,一言九鼎。”慕容拓抬脚,镣铐在脚下拖曳,好在铁链够长,足以容他在室内行走。他走近甘棠,抬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异常温柔,却也苍凉一片。
“师傅,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甘棠不敢看慕容拓。
“是我做错了事,罪有应得,与你无关,你不要自责”慕容拓笑了笑,“其实没有你,他们本来也是要这样对我的。”
“那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这样不放过你”
“你还小,不用知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你只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不要乱责怪自己。”
“我不想你这样,师傅,看你这样,我好难过”眼泪不争气地流不止。
“别难过,这是师傅应得的”
“可是……”
“甘棠,是师傅连累了你。此去,可能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万事要多加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师傅等你平安回来。”
“我一定要去吗,连去向我娘告别都不行吗,我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她离不开我,我这一去,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您,见不到我娘了”。
“不会,别担心,他不会伤害你的,等你把经书译完了,便会放你回来。”
慕容拓轻轻帮甘棠擦去眼泪。
窗外风起,卷起细小的砂砾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细碎碎地敲击声。天色迅速沉下来,将小小的禅房包裹成令人窒息的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