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许府热闹了一晚,到了凌晨时分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许府的人似乎都忙,把朱万化与卢善元两人遗忘了,卢善元不敢走开,而朱万化却是走不开,两人仅用过一顿早饭,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估计此时朱万化就是想跑也跑不远了。
冬日夜里温度骤降,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雪粒子,卢善元站在门口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干脆推门进到房里,与朱万化面对面坐着,两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家是暂时回不去了,不知道怀孕的四姐和妻子如何?不知道张家农庄那里的胡一奇等人干得怎么样了?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半年,牵挂的人却已经不少。
腹中饥饿难忍,卢善元自顾自练起功来,一股暖流从丹田缓缓升起,腹中那种绞痛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渐渐的他进入了一种龟息状态。
鸡啼声把卢善元吵醒时,天还是黑着的,此时他的饥饿感达到了顶峰,这让他的口中充满了唾液。朱万化扒在桌上睡着了,大概是饿过头肚子暂时没有感觉了。
整个许府慢慢苏醒了过来,熟悉的开门声、打水声,夹杂着不熟悉的嘈杂的男人呼叫声,但最难以忍受的是居然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卢善元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而睡梦中的朱万化也感应式的叫了起来,哈喇子还把袖子都打湿了。
过了一会,香味越来越浓,朱万化蓦地抬起头来,嘴角长长的哈喇子一直拖到桌上,他有些羞涩的用袖子抹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外面数人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两人不禁站起身来。
只见朱升带着丁小二和许东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提着几个热腾腾的馒头,一把扔在桌上,嘴上说着:“小弟,饿坏了吧?”此时的卢善元恨不得抱住朱升亲两下,但手上却一把抢过馒头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几下就吃下了一个馒头,甚至不小心都噎了一下。
朱万化也没了平时淡定的样子,吃相也不比卢善元好上多少。等两人吃完,朱升把卢善元拉到门外,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小声说道:“老爷说你昨日立了大功,赏了你十两银子。我做主把九两放进了你带来的包裹里,到时让丁小二他们捎回家。老爷说了,让你跟着去东阳,姓朱的让丁小二他们再看个半天就放他走。”
卢善元点点头,原本还担心为了看住朱万化他去不了东阳城里,想不到许都做了如此安排,至少使他不至于错过这场大戏。
两人匆匆赶到校场,家丁们都已列队完成,只见他们人人头上缠着一块白布,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看着虽不整齐,但气氛很是热烈。
台上的书生们已经换掉了儒衫,远远看去许都正在大声的说着什么,但有的家丁正在述说着什么,使得卢善元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直到台上的人齐声高喊:“诛贪吏!诛贪吏!”,卢善元也跟着大家在台下一齐高喊起来。
很快,队伍就在许都们的带领下出发了。许府门外聚集了更多的人,这些人虽然也很乱,但基本上按照一排排的队列排着,家丁队长们站在他们前头,一队队的队伍就这样向城里开拔!
朱升他们队是最后一支出发的,也分到了约摸两百人的民兵,看上去都是一些朴实的庄稼人,头上裹着白头巾。有些人面露兴奋,而有些人则显得害怕和紧张,他们的武器就是一根木棍,但也正是这统一的木棍,让他们看上去比家丁更有纪律,或者也可以说更拘谨。
天气寒冷,昨晚上下了雪粒子,但今天没有下雪,甚至还能隐隐看到惨白的太阳,但照射到了人体上已经完全没有热度。卢善元走在最后一个,看着前面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出发时队伍还在整齐地喊着“诛贪吏!”,走出几百步后,这种声音已经变得稀稀拉拉。
队伍开始时走得很快,但没过半个时辰就慢了下来,家丁们慢慢放缓步伐,这种速度甚至让卢善元越走越冷,倒是这时,他的后面莫名多了不少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也带着白头巾,乱哄哄的跟在后面。
“看来许都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或者说对于‘诛贪吏’这个口号百姓们很是认同,这么快就有人义无反顾的跟在后面。”卢善元看着后面的队伍不禁想道。
这时,一骑马从前面快速骑了过来,民兵们纷纷避让这匹马,整个队伍停了下来。那一骑来到面前,马上的骑士却是丁汝章。
见到是卢善元拖在队伍后面,他大声说道:“卢兄弟,你先把新加入的弟兄收拢一下,不要让他们走失了!”
卢善元答应了一声,转身看向后面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粗壮的汉子,年约三十出头,扛着一把锄头,看见卢善元转头,大声说道:“小哥,奶奶的,听说许大官人要去杀贪吏,我们跟着许大官人干他娘的!”跟着的村民们大声叫好。
“这位大哥贵姓?”
“我叫厉江夏,下里溪村人,这些都是我们村的!”
“厉大哥,在下卢善元,暂时负责管你们。那你们村子的人就先归你管,既然参加了我们白头军,那就要听从指挥不要乱跑,我们一起打进县城,把那害人的狗县令抓起来,把兄弟们被抢走的银子都拿回来。”
“好!”厉江夏大声叫道:“卢兄弟说得对,这些狗官把我们辛苦一年的收成拿走了一大半,搞得我们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今天我们就去把他们宰了,把我们的银子拿回来。”
“不过既然大家来参军,那自然要听从指挥,咱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如果不听从指挥,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等众人的欢呼声结束后,卢善元对着大家说道。
“那是自然,我们既然来了,肯定会听从指挥的,卢兄弟你就放心吧,哪外兔崽子敢不听话,家法伺候!”厉江夏扫了一下众人,大声说道。
见到大家都附和着点头,卢善元满意的点点头,这群农夫其实是最好的兵源,细数中国历史,只要是以农民作为军队主力的,战斗力都不差,当然,现在这群人还有一些毛病,比如宗族同乡意气太浓,这对以后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是一个障碍,但目前这一点却是有利于团结的。
接下来陆陆续续加入队伍的村民越来越多,等走到离县城十里的地方时宿营地时,卢善元接收的村民已经达到两千多人。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可把卢善元忙坏了,组织村民们砍柴、铺稻草解决了住宿问题,但一个重大问题摆在面前,义军虽然带了几口锅和一些粮食勉强可以烧些粥,但新加入的村民几乎都没带什么东西,连吃饭的碗都没有,好在附近有一片竹林,卢善元只得让人砍了一些竹子做了竹碗,好歹让大伙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随着天色渐晚,天气越发的寒冷,虽然有一堆堆的篝火,底下还垫了一层稻草,但寒气还是仿佛无孔不入的钻进身体,人们不禁蜷缩着紧紧抱在一起。
而此时的东阳城内也早已收到消息,县衙里难得点起了蜡烛,县里的几个官员都聚在一起商量。
姚孙棐坐在中间,阴沉的看着自己的几个佐官,凭着强硬的后台和狠辣的手段,这几个佐官都已经被自己完全压制,整个县衙可以说是铁板一块,自己完全可以一言堂。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出现民乱这种事,对地方主官来说,这是致命的,北面的很多地方主官都丧命在民乱上,不是被朝廷杀就是被乱民杀,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手足无措。
压制佐官的做法虽然让自己拥有了绝对的权威,但也使佐官们变得慎言,而且很明显,主簿和县丞这两个平常最听自己话的,此时忧形于色,甚至身体都看得出有些瑟瑟发抖,显见心中惶恐到了极点。
倒是平时自己根本看不上的教谕此时的神情相对轻松,姚孙棐不禁问道:“何教谕,你倒是说说此事可如何处理?”
何教谕已经六十来岁,读了一辈子书,一直过不了举人的门槛,好在朝廷开恩,给了个贡生的身份,谋了一份教谕的差事,虽然这差事俸?不丰,也没什么油水,官品也不入流,但好歹回乡后能在族谱上留下一笔,说实话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自认平时没有与姚县令干那些烂事,与许都也有一面之缘,自己是无论如何不用怕的,不过县尊问起,他也不得不发表一下意见:“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县尊不妨马上紧闭四门,让城里的大户出壮丁上城防守。这些乱民没有攻城设备,如何攻下县城,只要攻不下县城,几日内自然一哄而散!”
姚孙棐点点头,这也是正理,东阳城墙高达两丈,一般人想攻还真攻不下来,他心中稍宽,几个佐官也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活了过来,纷纷发表意见,倒是总结出了一套方案,最后姚孙棐拍板定下,众官员自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