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赵榛为充分打消秦桧的顾虑,又解释道:“秦大人,那天朝会时官家特意授予我特权,准许我差遣沿途官员,你当时也在场,此事看在眼里的,今日本王不过是照着官家的口谕行事,所以你尽可放心,哪有僭越这回事?”
赵榛手中握着赵桓御笔的手诏,沿途官员悉听赵榛差遣,赵榛以此为借口,倒也不是毫无道理。他在朝堂上临时讨个诏书,慢慢体现出作用了。
秦桧仍然沉默不语,赵榛干干脆脆对他道:“若真有问题,所有罪责本王一人承担。今天在场的诸位都可以见证,此事与秦大人、折大人及诸位将领毫无干连,乃是本王一时起兴所为,诸位就说阻拦不住就是了。”
按赵榛的计划,现在的他就是行将反出南天门的孙猴子,只管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要当无拘无束的孙猴子,连玉皇大帝也管不着,更何况这个人间末世帝王赵桓?所以赵榛有恃无恐,要检阅部队怎地?赵桓你爱同意不同意。
此番话后,秦桧楞在当场,不知如何反驳。折彦质赶紧带头领命。赵榛见状,不等秦桧有所反应,直接走了,这事算是定下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折彦质赶忙回头打发秦桧,见他一言不发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疾步去了城墙当中的关楼。
进到关楼后,有人过来为他换好衣裳。折彦质亦是酒量好,刚才喝了许多,毫无醉意,依然稳稳地坐在堂中太师大椅上。
杨统制递过来一卷书帛,正是刚才金兵递来的文书,折彦质大略看了看,然后俯身写好奏折,交给杨统制道:“存武,照例直送枢密院,进奏官家。”
杨统制原来叫杨存武。
折彦质吩咐之后,杨存武赶紧领命,接过奏折,令人密封好直接送到朝中。
折彦质又口述一些内容,经书记官记录,另写了一份书札,又将金人的文书誊抄在书札后面,派人将这些送去给折彦闻过目。
这两件事做好,折彦质一挥手屏退参谋副将,唯独将杨存武与一个年近三旬的文人留在身边。这文人刚才一直陪在折彦质左右,不过他始终落在后面、不声不响。
此时殿中没有他人,这文人站在折彦质身旁,捻着颔下胡须,神色凝重地说道:“折公,信王方才言及检阅大军……折公实在不该过早表态啊。”
折彦质并不在意,双手抚着太师椅的扶手,哈哈一笑,然后缓缓说道:“尹先生,信王殿下所言也是我的肺腑之言。如今军威不振、士气低迷,正要顺势有为。信王乃皇室贵胄,亲临前线阅军确可提振信心……”说到这,折彦质顾及这文人的面子,便冲他微微笑道:“尹先生出于一番好意,我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我乃西人,天性耿直,凡事不吐不快。信王所言与我心中所想基本一致,故忍不住就说了。”
尹先生道:“折公自有折公的道理。不过折公目下救援泽州失利,朝中言论汹汹,折公更要谨言慎行,不授人以柄……”他话到一半,自觉说服不了折彦质便打住了,转而叹了一声道:“唉,我看那秦中丞对折公很不友善,说不定又会作出什么文章,折公不能不防……”
杨存武在一旁听了,一抚掌,装作调笑道:“尹墩,我等行伍中人做事但求豪气干云、无愧于心,你身在理学世家,做事瞻前顾后,左右都怕,这种做派我可学不来。”
尹先生自然名叫尹墩。
折彦质闻言,挥手阻止了杨存武的玩笑话,猛然一拍扶手站了起来,道:“尹先生所言有理,不过存武所言亦有道理。想当初我以进士身份舍弃台班之职,便是为了仿效班定远弃文从武、投笔从戎,还管他那么多鸟事?依咱西人的话,怕他个甚!鸟他个甚!”
说完这话后,折彦质顿了顿又道:“信王方才说检阅一事乃出于公心,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说来,信王行事风格与我甚是合拍!他那一番不怕得失、不惧荣辱之语,说尽了我的苦心,我若是惧怕得失荣辱,就不会选择今日这一条路。投机取巧的事谁不会做?但是大家都投机取巧、随波逐流,不敢挺身而出,将置官家与朝廷于何地?于国事有何益处?我的选择虽不利己,但利于国家。如此,足矣!”
折彦质这些话发自肺腑,振聋发聩,尹墩听了实在无法辩驳,只能不住地点头。
折彦质慢慢地坐了下来,杨存武、尹墩都心悦诚服地看着他。
折彦质并非高谈阔论之人,方才这一番话说出口,自己亦很惊讶,他不愿表现得巧言令色,于是就此停住,忽又感叹道:“信王真乃知己!他所言所语好像钻进了我的心里。说来也奇怪,我与他素未谋面,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怎能知晓我的孤心苦心?奇妙,真是奇妙!如果不是天生知己,又怎么能解释得通呢?尹先生,如果真能得此知己,我又何必装腔作势呢?便陪信王检阅三军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