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道:“约法三章,在于希望金军不要滥杀无辜、倒行逆施,要善待俘虏、善待伤员、善待手无寸铁的百姓。但这三条约法,靠屈膝卑躬是换不来的,只知道祈求敌人怎能换来善待?这岂非幻想天阳从西边出来?你们说是也不是?”
赵榛一连串解释,刘心隐的想法逐渐发生变化,不时点头认同。
叶复也不由地抚起颔下胡须,眯起眼睛细细斟酌。
赵榛再道:“本王须让金人明白不遵守这三条约法的后果,要付出代价!”
“我华夏民族,自三皇五帝始,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至今四千年历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小金国,原是我华夏旁支,流落蛮荒之地,兴起不过数年,历史长河里根本没有立身之地。他若要与我华夏彻底为敌,把事做绝,此仇不报非君子!非只本王这么想,天下谁不是这么想法?诸位心中难道就没这种想法?我大宋乃华夏正朔,连这点豪言壮语也不敢说?岂不是笑话!”
众人关心的是文书末尾直言向金人报复这类词语,此时赵榛一点点解释,众人慢慢打开了心结。
说到这,赵榛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字字珠玑:“我华夏汉唐盛世之时,天下无敌、灭国无数。金人不知道这些故事?不知道这些历史?彼时四下蛮夷无不心惊胆战,争相恐后与我祖先交好。我华夏民族生生不息,一代强过一代,这些胡人既畏惧我民族先人,必要让他畏惧我民族当世之人。只要他明白此理,就知本王所言不虚,华夏不可欺辱太盛!他必当掂量本王的警示!汉代陈汤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本王投书的内容已经十分客气,绝不会更改半个字!”
朱大泰、沈汉一些人听了之后极为兴奋,几乎按捺不住呼喊起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叶复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禀道:“殿下,金人器量狭小、行事暴虐无常,还是三思而后行,以免百姓横遭无殃之祸。”
赵榛宽慰他道:“我明白叶教授的意思。不过金人暴虐无道,但非行事无状,彼亦会盘算衡量。让他们知晓胡作非为的后果,彼心生所惧才能起到作用。有慈悲之心,也得有霹雳手段,两下相得益彰才成……”
叶复心中暗暗叹道,若有霹雳手段何至于写那些屈躬之词?宋金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嘴上说得痛快,但战阵可不是靠嘴硬就能打胜的。
不过他自认已尽到劝谏责任,便不再说话。
田垚忍不住插嘴:“唐太宗说,夷狄畏威而不畏德。金人只相信暴力,没有威慑,仅靠礼仪道德打动不了他们。殿下所见极明。”
赵榛听他把自己与唐太宗相提并论,心花怒放,脸上却故作淡然:“田教授所言极是!本王投书三条,不是祈求金人,而是与金人约法,是立法!立战争之法!金人必须遵守的战争之法。”
说了之后,又斟酌了一会,才道:“嗯……本王不仅是为我大宋与金国之间立战争之法,日后不论何种势力,一旦发生战争,必须遵守此三条约法。”
“本王相信,战争之法的内容会不断扩充增加,但从这三条开始,战争不再是为所欲为,不可是戕害百姓。战争,或许不能避免,但必须遵循这些规则,否则就是不义之战,人人皆可讨之!人人皆可诛之!”
这一番话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
自古以来,战争最惨烈、祸害最大之处在于肆意屠杀、淫辱、劫掠平民,可谓惨无人道。
但在古代一切又似乎天经地义,只说宋金时期,金人铁蹄之下的血腥屠杀还少吗?
时人除了悲鸣,别无他法。
赵榛作为后世人,自然无法忍受这些反人类的战争犯罪,下定决心要避免如此人间悲剧,所以这才是他修改行文的真实意图。
董策面色大动。
他乃沉稳之人,数日前赵榛流露逐鹿中原之志,当时的他颇为兴奋,此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性情,从不轻易表明自己的观点。
此时赵榛论述如此明白,不知为何几乎直冲他的心扉,一时间更觉赵榛不是凡人,非其他宗室可以比拟,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殿下眼界宽广,布局天下,真乃雄才大略之……干才。”
他本想说雄才大略之主,陡然想到后方帐篷里人多嘴杂,底细难以全数了解清楚,为避嫌疑,急忙改口称干才。
赞后,他又继续夸道:“武经总要言明,弃杖投降而杀之者,斩!殿下所行者实乃人间正道。”
赵榛不由地喝彩:“董校尉说的好!”
“正乃人间正道也。此人间正道绝非对我中原汉人一家而言,不是我宋朝一国之法。只要发生在这片热土上,只要是战争,任何人均须遵守这一律法。”
“所以,约法三章不仅是我宋朝国内律法,也是其他各国必须遵守的律法,是国际法。既然是律法,不能漏了违法代价。代价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朝文明先进,要做监督者、惩恶者。以眼下而论,如果金人敢荼毒百姓,本王势必诛杀罪大恶极者!虽力有不逮,但我华夏子民若都树立这种信念,万众一心,谁又敢轻言不行呢?”
凭心而论,赵榛这番言语,立论十分深远。
叶复等人终于被打动。
赵榛提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言,众人虽信心不足,但已无法拒绝他的观点。
果真如此,则战争何惧矣?
信王这一番话,足以说明他真乃通古掣今、雄才大略之人。
众人不仅被赵榛这番说词打动,更对他产生深深的敬意、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