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自觉他是完成任务的最佳人选,便舍弃了沈汉。
另一人叫华义,是礼部小吏。
他虽然没有出身,但熟谙外交,一直从事接待外国使节的具体事务,且胆大敢言,言词有谋有勇。
赵榛认为当前形势中这样的人方合适。
城下谈判不能一味退缩忍让,否则达不到谈判目的,还会助长对手气焰。
临危不惧,敢于争锋,方有一线机会。
于是赵榛坐在位子上,看着两人,勉励道:“战国时,蔺相如陪赵王在渑池与秦王相会,宴会上秦王仗着兵强马壮,屡次羞辱赵王,蔺相如不顾个人安危,立即迎头反击,最终秦王未能占到一丝便宜。这即是渑池之会的由来,彪炳史册,二位必了然于胸。”
二人俱点头称是。
赵榛从案后站了起来,绕到两人跟前,踱了几步,回过身继续看着二人:“现在的情形与秦赵渑池之会很相似!金军势大,我朝兵力有所不逮,所谓弱国无外交,你们代本王送信到金营就是羊入虎口,稍有不慎可能斧钺加身,身首异处。所以看似区区一件小事,实则十分凶险……”
赵榛说的正是他临时生出的主意。
黎明时分,王府周围流民自发为赵榛送行。
流民手无寸缕,赵榛感慨万千,一旦汴京城破,这些流民甚至阖城百姓势必遭受战争的磨难。
赵榛心有不忍,临时作出决定,要派得力之人投书金军,要求斡离不与粘罕约束麾下,不要屠戮劫掠平民百姓。
沈星与华义就是他挑选出来投书的信使。
华义听了赵榛所言,心直口快,抢先道:“殿下以渑池之会比喻,属下岂能不明白良苦用心?与金贼周旋,既要谋略又要勇气,而眼下更需要的是勇气。殿下放心,我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但身上还有几根硬骨头,不畏强暴。更何况殿下的安排乃为苍生立命,浩然正气,我更加不会畏惧,必定与金贼据理力争,不辱殿下重托!”
沈星思索了一会,等华义说完,才缓缓道来:“弱国无外交!殿下这番话振聋发聩,令学生深思!今年以来,金国屡次南侵,哪次不是以我朝忍辱媾和、签订城下之盟告终?满朝官员无不是满腹经纶,可大敌当前却软弱至极!学生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殿下这番说词正回答了学生一直的困惑。”
说完他又提了一口气,道:“弱国无外交!正是我朝羸弱,金贼才步步紧逼、肆意侵辱。弱国首先弱在心弱、气弱,面临强敌、心气不足,话还没说出口,心已经胆怯了,如此怎能与金贼抗争?殿下方才之嘱托,不就是我俩仿效蔺相如威武不屈,敢向金贼表明态度,于虎狼前不畏惧,敢于反抗!”
沈星几乎一口气说完心意,虽然没有华义慷慨激昂,但也是奋不顾身的样子。
此二人有胆有识,赵榛心中连连呼好,立即拉起二人的手来到案旁。
案上摆着两道书轴。府中教授叶复已按赵榛意思起草好文书,正是这两道书轴。
叶复亦是王府教授,年已过而立。
他的青年时期恰值宋徽宗废除科举,在太学中兜兜转转,不过仅止步于内舍生员,始终进不了上舍生序列,故与仕途无缘,最后投奔赵榛,寻了王府教授席位,位在刘心隐之下。
这是赵榛穿越前的事。
赵榛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发现叶复在政令文书上颇有造诣,有政治才干,兼而写得一手好字,故府中政书往往出自他的手中。
这次也不例外,赵榛口述主意,交叶复执笔。
两道书轴内容相同,一份交给斡离不,一份交给粘罕。
赵榛随手拣起一道书轴,展开后摊在案上。
书轴以紫檀为轴,白帛为书,制作考究。
黑色的墨字十分醒目:侄皇宋信王榛拜请曰,城门失火殃不及池鱼,今贵我叔侄二国起争,百姓殊为无辜,为防生灵涂炭,请启左副元帅以天下苍生为重,能够约束麾下:一、不杀俘、不虐俘,善待俘虏,二、善待伤兵、伤民,给予医药,三、不屠戮、劫掠百姓,不淫辱妇孺,不侵扰民居,善待手无寸铁之百姓。榛恳谢。
赵榛在叶复起草好了后阅看一遍,见自己的意图都在书中,已点头通过。
书中提到叔侄之称,乃是今年年初战争以后,赵桓为金人强迫,不得已尊金国为叔国,宋朝为侄国,两国之间确立了尊卑位序。
赵榛对宋金外交辞令一窍不通,既要行书金营,便由叶复便按官样文章套了头。
不过赵榛这时再读文书,心思发生了变化。
刚才沈星、华义慷慨陈词也令他热血沸腾,觉得文书先前内容未尽其心意,准备修改过来。
想到这,赵榛又回案几旁,把书轴扫到一边,沉吟了片刻,俯身提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下笔飞速、不假思索,几乎一气呵成,写好了递给叶复:“叶教授,按此内容重新誊抄。”
叶复接过宣纸,不由地轻声地读起来:“信王榛致左副元帅,战争不应累及无辜百姓,望阁下约束部下:一、不杀俘、不虐俘,善待俘虏,二、善待伤兵、伤民,给予医药,三、不屠戮、劫掠百姓,不淫辱妇孺,不侵扰民居,善待手无寸铁之百姓。如行,榛代百姓叩谢。如不行,是与我中原亿兆百姓为敌,假待时日榛必当还报,中原百姓必当还报,请阁下好自为之。”
叶复读罢,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