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气候，下几天雨，就有冬天的感觉。出几天太阳，就又有夏天的味道。淅淅沥沥下雨，从三月桃花盛开，到五月菏花开，雨一直下着，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要发霉。

赵蕾躺在床上，床上的被子给人的感觉是水浸过一样，一点也不保暖。起床洗漱后，把凉在过道里的衣服拿到南边屋檐下，老天爷还是阴着脸，像是该他几吊钱一样。小河哗哗地流着，河水有点凉，洗潄完，端着糖瓷脸盆往回走。后屋汪红英站在门口笑着看着小蕾：

“小蕾，漱了口正好吃碗卤汁面。”小蕾紧走着：

“汪姐，恭喜，恭喜，喜得好孙儿。”

“记得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红英的大儿子生了个女儿，不到周岁就夭折了，今年生了个胖孙子，格外地高兴。红英推开门，麻利地把那碗卤汁放到桌上。

“谢谢，我本应该上去帮忙的。会好事连连的。”小蕾笑着说，然后坐在桌前用筷子夹起二根面条放在口中，肉香，豆味还有菜香，如果有一点甜味就好了。外面的喇叭在用半土半普通话讲着尼克松来华访问的趣事趣人，夹杂着铿锵有力的歌曲，只是小蕾的心中平静，平静得像茶杯里的水一样，一点波纹也没有。茂林背着鱼篓和赶网从河岸上来，先把赶网挂在屋檐下，然后杀鱼，洗鱼。回家喝了一杯水，拿个小竹椅坐在门口，端了一大盘的黑麻滋。小蕾也吃过那个糯米捶打做的，外面缠了一层黑芝麻和白沙糖的小拳头一样东西，第一次吃，感觉好好吃，吃了一个又一个，但一个上午肚子胀，好像那东西总在胃里。所以赵蕾看到黑麻滋，一点兴趣也提不起。赵蕾进屋换了件衣服出来。她看着那个男人，只剩下一个空盘子。

上午出工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了，小蕾洗了脸和手，就着剩下的半碗卤汁面，又凉伴了一根黄瓜，吃了几口，没有食欲，有点倦了，便倒在小竹床上养神。外面的高音喇叭哗哗地响着，房间里有几只大头苍蝇，翁翁地响着，也不管了，后门吱呀一声。

“小蕃，我给你弄了几个你喜欢的菜，放在桌上，等一下你尝尝。”红英看了一眼半卧在竹床上的赵蕾。

“汪姐，我吃过中午饭的，你不用这么客气。”赵蕾忙起身，看着红英麻利的身影，越走越远。转过头看了看桌上的菜：红烧肉，青椒炒鸡蛋，凉拌黄瓜，蒸排骨。赵蕾摇了摇头，红英的妈妈生病了，去县医院看了一下，主治医生讲缺一种特效药，红英找到赵蕾问能不能帮忙，赵蕾发了个电报给在上海大医院的表姐，表姐不久就把药寄来了。

工作组下午三点到的，通知到队部学习，张一飞坐在中间，秦岚在他身边，大队的几个骨干也在。先是秦岚念了一下县里的一个文件，然后是张一飞补充，大家七嘴八舌地围绕一个话题讲了许多，差不多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本来是排到农户吃晚饭的，赵蕾和秦岚、昌俊聊得开心，便把昌俊等几个人叫了一起打平火。把中午的菜，还有长林家盐菜烧鱼，清炒藕丝摆了一桌，又上去叫红英掌家的来，齐齐一桌，摆在河边，雨过天晴，彩霞满天，河水也染成了五颜六色。

“好个浪漫的晚餐，只是少了烛光。”昌俊站在临河的一边。

“少了浪漫的烛光，但有皎洁的月光和闪烁的萤火虫，我想这应该是当今世上最浪漫的晚餐。”秦岚应了一句。

“用大盆装大鱼大肉，才是最实际的。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小资情调。”一飞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用手抓了一条油炸泥鳅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这时候茂林拿了两瓶白酒和几个酒杯放在桌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一飞用力拔出橡胶塞子，先给旁边的秦岚倒了一杯。

“我不喝酒的。”秦岚将那杯酒给了旁边的吴铁军，铁军用鼻子闻了闻。

“有半年都没有喝酒了，真香！”

“铁军过去给人家做屋，开工有开工酒完工有上梁酒。”茂林说着给大家倒了一杯酒。

“我们木工做屋是主师，我们要坐上，拿双份红包的。”铁军的师傅是附近几县有名的样山师傅。

“我们这里小地方，坐井观天了。老辈的人能去一趟县上，都要数叨一辈子，今天是啥风呀！这么多大上海的才俊聚会于此，真是荣幸之至了，敬诸位才男俊女一杯！”吴铁军举杯站起来，和每一个人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秦岚和赵蕾也倒了酒，也都一饮而尽。

“同志们，鱼怎么样？河水煮河鱼。”茂林给一飞拣了一条餐鱼，拿着酒杯和他碰了碰，一仰脖一亮空杯。

“茂林兄，痛快，有机会向你学习捕鱼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