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王义淳冲冲跑来,谢飌老远便听见他的吆喝声,不疾不徐地收起刚完成的文件。
待王义淳喘着气到达门边时,谢飌已另起一份案宗,书写着。自从何许生走后,王义淳便顺理成章地成为谢飌的主薄。
奈何此人的天资与性格都不太合适,风风火火的,让他整理的文案不是有错就是把名字混淆。
总而言之,错漏百出。
除却吃饭时间,谢飌基本都在补救他的出错。
不过王义淳为人好学,算不上一点即通,但愿意将勤补拙,就连午膳时间都会利用,一边吃饭一边重写案宗。
总有一天,他能顶替何许生……
“穆樗姑娘…她她……她患了……传染病!”
谢飌顿觉心头一颤,差点把手中杯握碎。
传染病?
这从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事……
“连狱卒也被传染了,现在大家都说要赶她出去!”他顺着心胸边气喘喘地叙述。
“有什么特征?”谢飌问。
“手部溃烂,她整夜疼得嚷嚷大叫,起初大家也没注意,以为她只是受了伤。后来,有一个狱卒不知为何就无端染病,脖子和脚都有溃烂得厉害,跟穆樗的伤一模一样。伤口一见到阳光更加灼痛,一个大男子痛得倒地打滚……”
王义淳忆述道昨天深夜的事。
今早他甫当值时,吓得不轻,牛高马大的男人竟然在地上打滚,又叫又喊。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直到狱吏他痛晕过去,那惨痛的嚎叫声才消停。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触碰他。
最后还是由穆樗开腔说让她来,狱卒马上开门放她出来。穆樗要来一块裹尸布,将那狱卒全身包住。狱卒们隔着一层布,将狱吏抬回床上休息。
然后,大家忙不迭跑去洗澡,上上下下洗脱一层皮,生怕把病染沾上身。
“李狱医呢?”
“昨天请了假。今天应该会回来。”
“先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狱医回来后马上令她到牢狱一趟。”
“大人,现在人人惊惶失措,生怕染了病。我们有个狱卒碰了那裹尸布,任凭他洗得再干净,手掌也沾染了,开始流浓。就是说连穆樗碰过的东西也碰不得,这很严重!大人您位高权重,若然您也染了病,衙门就失了主心骨……”
王义淳忙劝道,生怕謝大人与穆樗有所接触而染病。
这病来势汹汹,也不知会不会死人。
在潮湿近乎封闭的牢狱里,最常发生的便是传染病,还是会死人的那种。
直至把那些感染的的尸体烧掉,才能压止。
只有死亡,才能隔绝。
“你放心,她惜命得很,自不会拿她的命来赌。”
这可能只是她的障眼法。
只不过,他想不透她这一层的做法。之前她已替他除去李旨台和陆洋星,本想答应她第二个条件,如今却迎来这一出。
“大人你意思是……”王义淳想了想,遂即倒抽一口凉气,”这病是穆姑娘自己造成的?”这么可怕的病,她怎么令自己染上的?
“兴许只是障眼法。”谢飌道,”是不是,那要让狱医验个明白。”
却留意不到自己紧张的语气,和一丝盼望这是她的把戏。
在囚室里,只穆樗坐在中央,左手臂溃疡斑斑,渗出星星发脓。
旁边的囚犯皆避之则吉,贴至最边缘,生怕那病转移到自个身上。
连平日最淡定的戎芝兰也不着迹地稍稍挪开脚步,远离避开穆樗。
穆樗暂时被一幕帷帐隔离着。
谢飌一来到,挑开帷帐,便见到穆樗的脸苍白似死人,额上正盗汗,下唇被她咬得紫白,看不出属于活人的血色,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穆樗感知他来了,却无力站起来,躺在地上。
他挑眉打量着穆樗,眼光灼灼的看着她满是水泡的手臂,语气有着不容忽视的怒气:
”你果然……好耐力。”
穆樗抬起眼,眼里含笑的望着他,虚声道:”大人过奖了。”
障眼法?
这可是真真切切的痛楚。
※※※
小时候大姐曾被野草蜇伤,腿上虽出现一些深色印记但并不为意,数个时辰后腿上起了几片红印,整条大腿都肿起来,长满水泡,皮肤烫得像火烧。
找了许多大夫,只有游走野夫治理得到。虽涂上膏药能舒缓,但接下来的三年,一旦被日光照射到就疼痛不已,慢慢才好起来。
于是,她便记下了那野草的模样。在等待官府期间寻来一些,小心翼翼的取下其汁液,置在香囊中。
她相信必有所用。
入牢时,只收去所有的利器和银子,之于其他的东西,她都收好藏好。
※※※
昨天涂抹一点在手腕上,手腕烫得被火烧似的,一连烧上手臂,整个肿起来,额上的冷汗不停冒出。
她不担心狱医会发现,但在不懂医术的谢飌面前,她却有点胆怯。
那双锐利的眼神中,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谢飌才来一会,全副武装的狱医便来了,脸色沉重。
传染病对囚犯就如同大敌,囚室如此挤迫,有许多人都共享一室,肩并肩,一人有事,必系连五人以上,死者累累。
穆樗主动伸出手臂,让李心庆详看,一边说:”前几天已经开始发痒,伤口开始溃烂,沾水痛、见光也痛……前天也有发烧……”
穆樗故意说出各类的症状,有的没的,让她混淆不清。
女狱医仔细看了一回,眉头紧皱,禀报:”大人,小的确实查验不出此症。但如今既有二人与穆樗感染相同征状,还是慎防为上,以免传染其他人,以致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般治理的都是外伤,对病理没仔细研究,一时三刻不好判断。
“先将戎芝兰撤去郭氏那边。此处先用火棒烘烤,再用水清洗。”
谢飌有条不絮地发号师令:”彻底清洁。若发现囚犯有同类病征,立即禀报。至于穆樗……”
“既然小女是此病的源头,理应与其他人隔离,以免令他人染疫。”穆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