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弯后,转眼便来到”男死牢”。穆樗走了小段路,便晓得这狱牢的设计如同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每转一个弯便是另一个牢。
“男死牢”迎出来的狱卒反倒跟这可怕的牢狱不相乎,脸竟挂着笑,身形略胖。但明摆着是笑脸虎,皮笑肉不笑。
“孙顶真出来。”又是一声令下。
突然,行中间有人弯腰去推前面,大家都被锁着枷锁,没想后头有人有此一着,不往而同地往前倾。最前的一个生怕碰到领头的狱牢,连忙侧身倒去旁边。
一瞬间,人已倒下一大半,而?事者则已往相反方向以怪异的跑姿逃走。
飞蛾扑火。
转眼他已转弯,完全没入黑暗中,空气中仍彷佛听见那嗦嗦急迫的脚步声及害怕极了的呼吸声。
想必刚才逃走的人便是孙顶真。穆樗一方面是希望他能逃出去,因为这样就证明逃狱不是奇迹。
但一方面又清楚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十分愚蠢。
外门边有两个站守,又必途经”男普牢”,声响之大,相信狱吏已等候着这只飞蛾。后面又有笑面虎,可说是插翼难飞。
狱卒的蛮横早已在囚犯进来的一刻已表露无遗,对自己的恶不加修饰,因为他们便是这里的主。
试问孙顶真他又岂能完好地回来?
不过死刑二字给予他足够的勇气,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在死前作点挣扎?
“一个个还不站起来?要人来扶你们这帮废物吗?”领头踢一踢倒在地面上的人,脚下力气毫不减弱,脚下的那位囚犯缓了缓,勉强不喊出来。领头冷眼的看着转弯口,似乎并不担心他能跑走,”每次都有人犯蠢!娘的!”
刚还在地上的囚犯听话地一骨碌地站起,一个腿脚不利索的挣扎了半响仍未能站起,狼狈地尝试平衡自己的身体,是位近五旬的老人。
领头”嘁”了一声,直接拉起她的枷锁往上提,不过短短的一剎,那老人差点窒息,把脸涨得紫红。不知是否是年纪大的缘故,老妇人久久都未能回气,气喘喘。领头没理会孙顶真的事,走回前头,继续领路。
“该行了。”穆樗轻轻地唤她,前面的人走远三四步了。所幸领头没有看见。
老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因身体不便,她没有回头,但穆樗仍瞧见她的头微微地点了点。
随着队伍前行,穆樗越发忐忑不安,每一个转弯位都像吃人的嘴角,彷佛下一秒便要将她生煎活吞。
这种感觉一直侵袭着她。
“快拖进去!慢得要死......”
“死的比活的重,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没死,晕了而已,甭废话用点力啊......”
“净叫我快点,你也给力呀......”
穆樗听得清楚,见领头没有注意,便马上略略转身去看——二个人拖一个生死未卜的男,显然很吃力,所以那男人的两只脚背在地上滑行,头颅一吊一吊地随着狱吏的动作活动,始终没有抬起。
穆樗留意到他的头颅左边有一边暗了一处,好像......
他们后面拖滑的路线,一条模糊轨迹,光线照上去,彷佛成了一条爬滑缓慢的虫子。
穆樗觑着眼睛去看,瞳孔倏然放大,心止不住地跳,立即转正身子,正视前面。
那死囚身后,是一条血路,翻起潾潾血光。
血量多得连站在远方的她都看得见。
穆樗再一次坚信,这里的人绝不能惹。
现在队伍剩下的都是女囚,转弯再走多十米便是”女普牢””女死牢”,亦是穆樗暂时的落脚点,光线大多都在这止了步。而且穆樗总觉得越往内走,越有紧促的感觉,彷佛被偷去空气,呼吸不太畅顺。
但唯一庆幸的是,站岗的狱卒比刚才”男普牢”、”男死牢”的少了一半。是认定女人没有反抗力吗?没有攻击性吗?
领头的依次地喊着名字,穆樗站出来,站在新队伍的中间。
“女普牢”迎出来的是一个脚底重心不稳的狱卒——眼底略黑且浮肿,肿泡的黑眼圈比眼目还大上数分,像是吊着一个半月袋,十分不和谐。
脸部线条十分刚硬,但唇型却小巧如薄片。踏在地面的脚步声很大,想用力抓实地面,但又无补于事,似乎一夜未睡,昨夜应是他在守夜。
张嘴便是一口黄牙,伴随一声哈欠问道:”今个来了什么人?有几个?”其实一眼就得出人数,只是没话找话聊而已。
“你就好生招待,有几个皮滑肉嫩,比你在塞子找的好上数倍!”领头打趣道,”你记得温柔点啊!”
“你还敢想?你不知上头有人吗?”
“我这不是说说吗?说不来那些贱人反过来找你,上头也奈你不可,你情我愿!哈......”
两人毫不顾忌地在女囚面前哈哈大笑地评论着她们的身材、外貌,好几个听得羞红了脸,掩着头却谁也不敢驳斥。
其实在外头,她们已习惯了这些的待遇,外面的人虽用着不同词汇来掩饰口中的污浊,但时不时飘来的眼神和口哨,谁能装胡涂?长得美貌一点,走在街头都会被人盯着、哄着,待她们如下流娼妇般。
与外界相比,两人的言语只不过更加明目张胆,大同小异。
“好了好了!先不跟你说。这三个人便是你的了,我先去”女死牢”那边转一趟,待完事再寻你喝酒。”领头领着剩下最后的一人继续走。
“好吶!”
何许生送走两名男囚后,再将她送进女囚室。
穆樗刚进女牢,瞄到左边还有一个黑咕隆冬。那里黑暗无声,相比起她进入的牢室,更为恐怖阴森,寒飕飕。
何许生见她站着不动盯着那边看,忙不迭推着她:
“瞧什么瞧!你该庆幸你进的是这,不是那!差一点你就得进女死牢,到时候真的死也不知怎么死的!”
原来那个是女死牢。难怪如此的安静无声,是因为知晓自己的命运而无动于衷了吗?当中又有多少人跟她一样,一样的含冤入狱,一样的悲哀......
让穆樗略惊讶的是,刚在她前头的老婆婆便是唯一的女死囚。穆樗记得只有犯下杀人和叛国罪的才会被判死刑,难不成她杀了人?
可能穆樗惊愕的样子太明显,那老婆婆好像感应到一般,略略转过来向穆樗点头,嘴角弯弯,脸上尽是安宁。
临死之人,对死已然失去恐惧。
未待穆樗去深想那老妇人的罪状时,她已猛然被推入”女普牢”——她未来七十天的归所。
甫进去,里面身穿囚衣大部分的都已经排成一列,整齐有序。
原来是狱长的点名时间,每天一次。
而这一次,是等着新囚犯的来临。
狱长名叫陈念,读起来温文,但实际为人凶残。脸上有一大疤,赤红的肉菌,凹凹凸凸。一圈黑压的胡渣子,青绿色的腮子,浓紫厚唇。个子高,只矮谢飌半个头,比其他人都高。这让他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比所有人都高,就是比不过谢飌。
“陈狱长,人我就搁在这。”何许生拉着穆樗的膀子,推她到人堆里,便离开了。
陈念一眼都没有瞧向他们俩,正像一个指挥官般操纵在场的女囚,手也不太干净,尽往女人的股部摸去。有些人看上去入世未深,轻轻委屈地哭着,却不敢哭得张扬。
穆樗稍稍挪入,就扎在人堆里,娇小的她,别人只能看到她的头顶,而她却看得到外面。
正当她透着人群的缝隙,思索着那样子单纯的女孩因何事入牢时,一个巴掌响起——不用仔细看,也能看到远处的那个女孩的脸和鼻都红了一大片,哭泣的声音被强制停歇下来。
而此时,陈念用手指抵着她的额头:”哭够了没......哭够了没......给爷摸是你的福份,听见了没?”声音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