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风向开始转变,当中不乏声粗音大的妇人。
“呸,生得好眉好貌,竟如此欺侮女子!”
“我见过他!眼底黑得黑咕隆咚,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可不是吗?看我们女儿家力弱气小,便行这禽兽之事。”
也有立场坚定的人反驳。
“呃!她既然敢私下传信,又在摆什么谱当烈女贞女?说不定是岑公子误把她看成一般红妓而已!”
“一个岑家二公子,一个庶女,或许她看上岑公子,不知廉耻贴上去?”
“不是或许,是一定是这样子!”
有人反驳,有人气愤,但不管怎样,开始有人站在穆樗那边。
“肃静——肃静——”谢飌再次喊道,敲响了惊木堂,堂内外再次回归安静。
穆樗听着她们的话,觉得可笑又感激,大概人们曾感到这矛盾的感觉。
“女子怎敌男子之力?岑公子强拉强扯,把小女拉去青楼......他言行间将小女与妓女相提并论,又在小女面前与青楼女子交......欢,百般轻薄......”
穆樗适切地顿住了口,说不下去,彷佛忆起不堪入目之事,脸色惨然,咬着嘴唇,紧握着拳头。
后头人们都听得心头痒痒,有什么比色字一字更令人着迷?
“接着说。”谢飌命道。
但谢飌这种强硬的态度,开始在堂外的妇人有所微言,微微吆喝他的无情,以及毫不及顾女儿家的颜脸的语气。
声音虽小,但无一不落入坐落最顶的人的耳中。谢飌眉头一皱,但并未阻止堂外人的言论。新官上任,若行事过于强硬,只怕会引起微言。也让他微微感受到成了别人口中话柄的滋味,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站在中央的人,听到言词不比他的少,甚至更难听、更毒辣,人非草木,连他一个堂堂刑部尚书,也难免皱眉走心。
他不由得好奇她是如何做到无情无绪?一个闺阁女子,一个女子......
或者,她早已领教过更深刻的痛苦,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然后......岑公子不让小女离去,欲与小女行苟且之事......小女誓死不从,岑公子便对小女又打又踢......小女力弱......差点......差点就被禽兽......”穆樗已经哭得死去活来,说不出完话。
但谢飌分明见到她水汪汪的眸里藏了十足的把握,他这才明白刚才她等的是人,人群,而且越多越好。为的就是触动了百姓敏感神经,挑动他们对女儿家的同情同理心。
谢飌没有走进她的盘局中,只问:”本官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杀岑子珀?”
“穆樗仍穆家庶女,前太子太师之女,又不是青楼女子,岂容他人任意侮辱?即使是岑家公子,也不可以。”穆樗咬着牙道。
“谁也不可以。”穆樗重复道。
在场的女姓越来越相信穆樗说的一番话,一个女儿家宁在众人面前揭开衣袖,坦露伤痕,也要告诉她所受的屈辱。
而且非礼女子、强暴妇人这种事在御街不是稀奇事,受害的人大有人在。
在场有不少妇人都试过自己的女儿被人凌辱,却又对官家子弟苦无对策,官官相卫,只敢把痛恨和血吞,看着女儿自残的自残、自栽的自栽。白头人送黑头人,都拜那些色字上头的人渣所赐。
当年发生在自家的事历历在目,如今同样的事情将快要发生,她们决不能让昔日之冤再次发生。
“实情是岑公子对小女不敬又欲侮辱,小女誓死不从,岑公子便对小女又打又踢,小女与其扭打,才不小心将其意外杀死,并非有意为之。”穆樗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抬头正脸迎向谢飌,毫不退缩。
”小女句句是实,求尚书大人明察。”
双目明亮,犹如在棋局中运筹帷幄的她,将此案把握在手里。
他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透,想不明白,人心果真是最难参详的东西。
不过,这一局中,他最重视的并非穆樗,而是岑家。
人数众多,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公堂之外的反对的声音越叫越大,纷纷为穆樗声讨,一半人亦赞成判穆樗死刑。
谢飌又再迟敲一敲惊堂木,百姓才稍稍安静下来,但被穆樗挑起的骚动又如何轻易压下?仍有零零星星胆壮的为穆樗讨伐。
穆樗抬瞥头见谢飌仍然不为所动,犹豫了一下。
她甘愿为阮姨娘顶上这条杀人罪,不并不代表连命也要赔上。
平常,常人总笑她表面温婉但实则懦弱,佯装久了她也真的以为自己懦弱成疾。
但现在性命已悬在刀尖上,佯装是为了活命,命都快没了,佯装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