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阴湿砭骨的寒意也随之加剧,但人影却是一分不少,聚拢在道上不肯退散。
谢飌安排其他人为穆樗上枷锁,自己走到前头,亲自领着队伍前进。
“真不知羞。”有人听说书讲解后评议道。
“云英未嫁,倒是想嫁人,嫁不成就把人给杀了!”
“淫妇一个,想男人想疯!”
“脏兮兮的!都不知被窝里藏过多少男人?”
“怕是十个手指头也算不清吧!”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也越来越多的意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处都不久好事之人,一个个捕风捉影,为他们的饭余多添调味。成效之大,是穆震中亦不能料想之事。
距离穆震中私下改变风向的时间,不过只过了三四天,穆樗为爱杀岑子珀的故事,已传出数个版本——
其一,穆樗因恨嫁成疾,心上人岑子珀又不愿娶之,然后以死威胁岑子珀的命,威胁不成,便杀其以平息怒气。
另一,穆樗爱慕岑子珀,但襄王无意。但穆樗仍自持正室身份去管制岑子珀,见其出入烟花之地,即怒不可遏,终杀其以熄怒火。
又或者,因岑家不愿认穆樗庶女作媳妇,穆樗便打算与岑子珀做一对亡命鸳鸯,谁知岑子珀自栽而死后,怕死之徒的穆樗便后悔了,丢下气绝的岑子珀,自己逃回府中。
篇幅个个不一,但一个版本都指向一件事——岑子珀是因穆樗而亡的。
字句开始被情绪沾满,一个个好像成了判官一样,骂冽冽的有、正气凛然的亦有......那些人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队伍耳中。
谢飌观察着穆樗的反应,但见她纹丝不动,连眉头也不皱,明明处于浪风口,却宛如一个局外人。
“小姐果真的好耐力。”谢飌笑道。以往男子被押送到官府时,感到羞惭满面,不敢抬头;而女子的则更甚,妄图撞墙而死。对于人来说,眼光比生死更重要。
“多谢大人称赞。”穆樗平静地道。
谢飌故意的拖慢进度,踽踽的沿着好事的百姓而行,为的只是默默窥探着她那面目。
有些胆大的人已打算冲进行列中,教训教训穆樗,虽被衙差挡下来,但不影响涟漪的漫延。
“父母官怎么去保护一个杀人犯!”
“为了杀人犯,反去伤害老百姓呢!我吥——”
持者人多势大,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昂之际,手头上的东西都跟着波动,刑部尚书他们自然不敢碰,所以每一个烂菜烂果都精准投掷到穆樗身上。
衙役亦只是叫喊着不要掷,但丝毫没有制止百姓的意图。对于罪犯,他们从不会动用慈悲之心。
“需要本官走快一点吗?”谢飌问道。
“无碍。待小女入狱后,这些闲言闲语已落不到耳中,却会报在穆府身上。这样想来,反倒是辛苦少师了。”她开腔道,没有半点为穆府婉惜的意思。
言语间有点戏谑,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拿起发髻上的菜碎,随手扔到地上。
随之又是一瓦片,刚被磕到的膝盖,一阵阵的麻痛,但穆樗的脸仍是不痛不痒的模样。
心死,又怎会在乎身痛?
少师......穆樗隔阂地唤她的父亲为少师,当真起了断绝关系的心思。
穆震中从不视她为女,但他们的根是连在一起的。委任她”杀人犯”一名,穆家亦附上”杀人犯之家”一名。
即使穆震中将一切的罪责推诿于她,穆府亦难辞其咎,他日必被连罪。
他的宝贝儿子亦难在官场立足。
她不好过,姓穆的也逃不过。
一想到这,穆樗脚下的步伐更加缓慢,露出傲慢的表情。不一会,众人的言论开始转向穆府家教不善。
骂,尽管骂!
行了一段小路,终来到官衙前。
在威严深庄的官衙前,所有人自自然然地止了声,默默目送他们走了进去。
主角虽不在场,但挡不住旁观者的兴致,又在街道上扬起一波又一波的声浪。
仪门分三门,中门,角门又分人门和鬼门。
谢飌等人走人间,而穆樗被押进鬼门,原来”犯过罪”的她已不作人的身份。
穆樗没有太多的感慨,在穆府她早已是行尸走肉,又与鬼有何分别?
或者她只是一只无脸鬼,一只无情无绪的鬼,从穆家走到衙门而已。
因今日时辰已过,穆樗还得去狱中睡一夜,翌日才作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