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近日,所有定论、风向忽然指向穆家庶女儿穆樗,想也不用想,这是她两老做的好事。
“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这罪会找人疏导疏导,你不会有事的。“
穆樗冷眼看着两人的嘴脸,越发讨厌,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对他们俩,对穆震中,本就不应有着对父母的盼望。
穆樗深深呼了口气,打断古丽莹的话,烦躁的再度推开她的手。
她正视穆震中的眼神,声音坚定而自若,点明事实:
“杀人一罪,乃违反人道伦常。任凭职衔再高,亦难以推诿。穆府如今出了一个杀人犯,声名本已受损,太师之位可否保住已是问题。父亲又岂会为着我而犯险行贿?“
短短的三四句已把形势分析得透彻,亦把古丽莹的慌言点破。
他们现在在她眼前作戏劝导,不过是先礼后兵的作法。不管她现在答应如否,风向早已指向她,日后衙门找到所些所谓的“证据“,最终都会指向自己。
凶手之名,最终只会落在她穆樗头上。
他们之所以来谈判,是因为有她的配合,才不落人口实,稍微保穆府他们一家为太子太师的从一品威名,保着官威。
“但是——“
“若父亲能废了阮姨娘,让姨娘搬离府阺,另置十人悉心照顾姨娘,期间不得有误。“
现在的她,只希望保姨娘平安。要是她不在,胆小怕事的姨娘在这水深火热中,恐怕日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若是能做到,女儿甘愿一命替一命。“
穆震中皱起眉头,沉思地凝视着穆樗。这才发现以前以低头为乐的女儿,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眼神不闪不退,原来她已生成一副大人的模样,而且眼底中的光芒和心思藏得甚好。
当初穆樗之所以取名为樗,是因为看她平日木木樗樗的样子,本以为生了个痴呆儿,直到她二岁时说得一句完整的话,才彻去这想法。
想来,这女儿自那时已经学会掩饰眼底的思量,想得通透,实为可造之材。
要不然穆晧把穆府儿女独有的玉佩遗留在案发现场,让他不得不从一众子女中找替代品。男女有别,女儿出事,总比儿子出事要好,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庶女。
穆震中暗自婉惜,但路已经铺好,她不得不上路。出神不过两三秒,便抺去刚才想法,道:
“可以。“
“但是……“穆震中答应后,反倒轮到古丽莹的迟疑。她平日以戏弄姨娘为乐,如今却要送走她。
离府阺最近的房屋已是南口边,离这有二十里的距离。若然姓阮那贱人去了那里,她岂不是少了件玩物?
穆震中狠狠瞟了她一眼,古丽莹才稍微止住了声,毕竟犯下大错的是她的儿子,欲言又止,想到理亏的是自己,只犹自瞪着眼朝向穆樗。现在什么都不及她的儿子的命重要。
“樗儿深信父亲定能遵守承诺。“穆樗毫不退缩,直直与穆震中对望,对外吩咐喊道,“竹枝,备上笔墨。“
“小姐……“竹枝虚虚地说道,没敢进去。
“进来。“穆樗重复道。
她半只脚已踏入棺木,又何需再看他人面目做人?
竹枝一进来,左右顾盼,一脸怯兮兮的模样,里面气氛凝重,但见穆震中并未有阻止的意思,蹑手蹑脚地退了数步,去书桌上备好笔墨。
不消一会,竹枝便拿笔墨回来,放到一旁的小方桌上,便悄然退离,站在门外。刚才是第一次听小姐这么大声说话。娘亲跟她说过,若死期将至,人通常会做一些平常不敢做的事。难道外面的人说的都是对?小姐快要死了?小姐是对她最好的人,若然她走了,谁可保自己?
房间里,穆樗不徐不疾写下立字据:
穆震中今与阮清妍离异,并赐南口府阺、女使竹枝及五名下人给阮清妍,侍奉至死,不得反悔。
一式两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烦请太师按下手印。“穆樗恭敬的转向给穆震中看。
“你这是信不过本太师吗?“穆震中眼尾扫过字据,绷着脸道,并没有接过去。条件不算离谱,但在他心里,自己乃是亲教太子的一品太师,何需字据去证明自己不会出义反义。
“女儿不敢。“穆樗轻轻作了个揖,解释道,“只是女儿日后不在,姨娘身边少了照应,难免有些人乘虚而入,陷姨娘于不利之中。不管如何姨娘都是生我的人,当尽孝义而已。“
既然为夫的保护不了,为女的自然义不容辞。
穆樗意有所指的瞄向古丽莹,当中的枝末,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穆震中权作看不见,一如既往的装聋作哑。
“我才是你的母亲,又不见你对我尽尽孝义?“古丽莹见穆樗答应下去,整个态度都转变过来,阴阳怪气的问了句。
穆樗垂睫,相貌温婉得很:“女儿不只对母亲尽孝义,还对兄长更是爱护有加呢。“
一句话点醒古丽莹,一口气堵在她喉咙口,把脸涨得通红,半响不情不愿地回道:“樗儿真乖。“
太师虽仍绷着脸,但见穆樗愿意配合,不想多生枝节,近日因穆皓的事伤了不少头脑,发根也变得霜白。于是,穆震中爽快地按下了手印。
“谢太师。“
穆樗马上收好字据,言语亦变得生疏起来。
穆震中并不是没有留意到这细微,只是自从把穆樗当成替死鬼后,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府中多余的人,未有过份的伤感,反倒有点喜悦,喜的是事情得以圆满的解决,悦的是他俩的关系撇得越清越好。
“既然事已成,穆樗先收拾细软,交待些事宜。“穆樗作揖,留下一份字据给穆震中,“就不送太师了。“
穆震中甚为满意她的表现,留下一句收拾得干净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古丽莹对她咂了咂嘴巴后也离开了,把脏兮兮的手帕扔在地上。
如飘絮,落地如无物。
如她命,弃之如敝屣。
赶走唯一的女侍后,瘫痪在床的穆樗长长吁了一口浊气。她侧首看了看摇晃的门边,天冷人心寒,这样的嘴面她早该习惯才是。
但每每看见所谓亲父,感受到的不是血脉的连系,而是利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才不愿踏进这小小的舍室。
也好……
她走了便不污他的眼了。
但倒是她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