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他重新摆出那副镇定模样,平静的迎向道路两旁窥探的视线。
忽然,罗牧向那个仅有一条半裤腿的男人抬手示意。
“过来。”
“一条半”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狂喜着小跑过来,作揖道:
“老爷,小的缺腿五!您吩咐。”
一股酸臭扑面而来,罗牧看着眼前这瘦小枯干的“缺腿五”,随口道:
“本地黑市在哪儿。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缺腿五”听到前半句是还面有喜色,待听到罗牧后半句眼中便流露出些许失望。
但他还是极快的掩饰掉那抹失望,踮起脚尖指向不远处众多黑黄屋舍中唯一一点白,咧开缺了一颗下牙的嘴,谄媚道:
“老爷,您就朝着那顶白房子去,周围就是您要找的黑市。”
罗牧顺着缺腿五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便从大氅下伸出手,指缝间露出一把铜钱。
缺腿五赶忙跪在地上,双手朝上高举过头。
这姿势还是他上次看别人学的。
他清楚的记得那小子就是慢了半拍,让卫兵老爷们赏了一鞭子。
后来伤口化了脓,折腾了三天才死在家里。
虽然只是给老爷们指个路,但是以老爷们的阔绰,得来的铜板怎么也够买小半袋黄米。
紧着点,够一家人吃两天了。
然而等着赏钱的“缺腿五”却没感受到铜板的重量,反而听到了头顶“老爷”的声音。
“起来,拿走你应得的。”
罗牧看着那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缺腿五”,摊开手掌将满满一把铜板递在他眼前,再次重复道:
“拿走你应得的。”
“缺腿五”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大张着嘴一脸茫然,随后大胆的看了看这“老爷”的表情,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取走了最边缘的三枚铜板。
他打心底不敢冒犯这样的贵人,但想到家里老母,又哆嗦着伸出另一只手,堪堪摸走了四枚铜板。
罗牧低下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大半铜钱,“缺腿五”手背上那新生的冻疮,眼底浮现些许黯淡。
缺腿五却没有注意到这位贵人的眼神变化,已然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双手牢牢握住七枚铜板。
“谢老爷赏!谢老爷赏!”
罗牧杵在原地。
随即,握着铜钱的大手收回黑纹大氅下。
高大身影迈步走向远处的白房子,一言不发。
徐褚下意识避开那感激涕零的缺腿五,快步跟上了罗牧,心底却止不住窜起一股邪火。
活生生的人,谁愿意学着一副野狗姿态乞食?
又是谁他妈让他们成了这样?
此刻跟在罗牧背后的徐褚并没有注意到,看似面无表情的罗牧,大氅下的手掌已然攥紧了那剩下的大半铜钱。
宛若攥着难明怒火。
人,该这样活着吗?
就在二人动身向着白房子行来时。
远处一座土黄色的房顶上。
披着同色斗篷的人形放下了手里的那长管状的望镜,转而向一旁外表破烂的烟囱汇报道:
“去禀告主事,客人来了。”
语罢,那土黄色人形再度与身下破屋融为一色。
再无痕迹。
流光无影,人间无迹。
四道之一,无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