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大郎几人出了房,秦李氏忍不住红着眼圈唉声叹气,秦老汉忍不住嗤道,“你这是作甚?你看老大如今这样子”,啧啧几声道,“人心无尽那,光是俸禄这几年里怕也攒了近百两,更别说他做着户科的提空,谁找他做些事情不随礼?可曾给你我带回一星半点?”
“原是想着老二无后,过继石头,家产便给他两份,你看看现在?心都大成什么样子?”
秦李氏知道秦老汉说的对,就是心里堵得慌,“老汉,你莫说了,”秦李氏捂着胸口道,“都是自家的孩子,我难受”。
秦老汉见她如此,只得叹了口气道,“都是咱偏心惹得祸,日后也莫再找老二媳妇的事了,过几日拿些银子补给她”。
秦李氏一梗,抚胸的手顿了顿,带着心疼问道,“为甚?”
“那聘礼还少了人家的呢”,秦老汉没好气的回道。
钱都漏了白,不给人家补上些,岂不更是离心?再者说那夏立言又是个贪心的,若是知道了,不得上门来打骂一番。
东侧房里,顾氏瞪着秦大郎道,“你做什么烂好人?家里田产二十多亩,咱汶上风水好,地里一年总也能收二十两银子,凭啥不要些?”
秦大郎看了她一眼,轻蔑道,“惯不得人说,妇人愚见,你也不想想咱家每年凭啥比人多收三五斗”。
顾氏拉着脸道,“怎地?你还要给你那弟弟拉些情理?想说他们比别人干的勤快?”
“你个愚妇,”秦大郎恨声说道,“不过是因我在衙门里做着户科书办,税课的人便给些薄面,比别的人家少收些税银,要不哪个丰年里能收得二十余两银钱?”
顾氏开始没想明白,过了半刻才是明了,满脸堆笑道,“是我想差了,相公真是厉害”,见秦大郎面色不虞,上前拉着他的手道,“相公这是作甚?我不过是个女子,又是在乡下,哪里懂得那么多?等日后去了县里定不给你丢人”。
秦大郎缓了脸色,轻声说道,“你急甚,左右夏课(明朝一年两税分夏税和秋税)不过月旬(一个半月),到时候我给税子白役招呼一声就是”,顾氏听得连连点头。
顾氏只是不爱动脑子而不是蠢,衙门收税历来就有陋习,大斗小斗一种说法,踢不踢斗又是一种说法,上田下田又是一种说法。
秦大郎招呼一声,家里怕是要倒贴三五斗,正反一算十斗八斗,家里若想少交些税粮,不得来求秦大郎?
西侧房里,夏氏对着秦二壮道,“今日里,爹总还讲些道理”,秦二壮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埋怨秦老汉,只得说道,“都是我的错,害的你跟我受苦”。
夏氏听得一说,眼圈泛红,她怎能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错,错在生的儿子痴傻,错在再也生不了孩子。
好在秦二壮对她不离不弃,想到这也就越发觉得秦二壮的情意厚重,“二哥,怨不得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着便扑倒在秦二壮怀里。
秦二壮拍了她几下,笑着道,“好了,好了,做娘的人呢,如今志哥儿好了,爹娘也歇了心思,往后啊,这日子便就好了”。
夏氏擦了擦眼角,也是笑着说道,“是,爹娘心正了,咱这日子慢慢就好了”。
“你不怨恨大哥?”秦二壮问道。
夏氏嗤道,“大伯一直就是那般人物,现如今地里收成归咱们,又怨恨什么?”
秦二壮拍了拍夏氏的后背,将她用力搂在怀中。
到了第二日,秦大郎带着铁头和石头去了县城,唯留顾氏独依门框,流泪远眺。
五日后,秦大郎带着县里的帮闲杂役雇了辆牛车将家当也搬到了县里,秦老汉夫妇竟夜无眠。
日如流水,月如银,汶河潮涌奔逝,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