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箱虽然沉重，但曹小水背负起来并不吃力。

强悍的体魄让自己穿行在密林里，依旧敏捷。

战场只剩下慢慢飘散的黑烟，裹在凌晨的浓雾里，让视距更短。曹小水很小心，移动的速度很慢。

待到天光微亮，浓雾散去一些后，曹小水沮丧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几乎是围着昨晚宿营的地方转了一个大圈，不远处依旧能够隐约看到燃烧后的树枝在飘散若有若无的青烟。

曹小水放下背上的皮箱，坐在一墩断开的树桩上，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心里思索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个时候向南明显不对，那样就会出境。正常的方向是向北，沿原路返回。但这不是曹小水想要的，既然已经有机会脱离这群走私贩子，而且有了横财，没必要继续做这事。

向南、向北都不行，就只有东西两个方向。

或者是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不过西南和东南方向，也很容易走出境，那么就剩下东北和西北了。曹小水一直在权衡。

曹小水对周围的大环境不太清楚，不知道向哪个方向才是最好的出路。就跟猜骰子一样，六分之一的概率，对了就是运气，错了就重来。

站起身来，把皮箱再次捆在背上，伸出一指在每个方位点了几点，最后确定向东北。

不要问原因，就是瞎蒙的。

无论哪个方向，只要深处密林中，都不是好走的路，或者说根本没有路。

手里的柴刀一直都在挥舞，曹小水的心情由沉重慢慢转到淡然。沉重是因为看到了一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横七竖八地躺在密林的各个角落。面带着不甘、惊惧、不解和惶恐，生命如同秋末没有来得及盛开的花，寒霜猛然降临，一切都在枯萎中失去。

曹小水的感慨没多久就无影无踪。前路渺茫，没时间也没有能力为陌生的、熟悉的人耗费精力。

现在需要集中精力，让自己带着意外获得的财富走出困境，回归熟悉、热闹、带着烟火气的世界。

最初离开的时候，地上一些散乱的武器，曹小水没有去捡，只是把手里的柴刀换成了一把军刺，这个更趁手。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身，工装裤本来就是军用的，跟那些交火死去的人相似，粗看过去，分不清究竟哪一方属于哪个组织。

不过后来曹小水还是发现一些端倪。战场上留下的，除了自己走私贩子的那些人，就只有几具看着明显是外面入境的面孔。深眼窝、卷曲发，黝黑的皮肤，矮小的身材，这些特征已经暴露了他们的来历。

都是跟自己一样，只不过他们干的更加凶险，那是提着人头做的事。

地上偶尔散乱着的白色粉末，预示着这些人曾经做的买卖。曹小水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麻卖皮！仙人板板的！”

这种祸害国人的走私，他是绝对不会去碰。

虽然自己做的事也高尚不到哪去，不过现在有了对比，曹小水认为自己的人格更加伟岸、更加阳光，不会变成密林中的一具腐尸。

没有看见另一方留下的痕迹。这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撤离的时候，带走了受伤或者阵亡的弟兄。

这些人是比境外的人更有纪律性的组织。

曹小水在心里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人。

是缉毒特警。

也只有他们，才会埋伏在密林中，发动这样的袭击，用武力来阻断这种行为。

自己护送的队伍，成了这次袭击的陪葬。

而自己这次意外的存活，是不是已经达到“功成身退，天之道也”的境界了？

想到这里，曹小水有些自鸣得意。

想到“功成身退”，实际上还远达不到这个程度。最起码的是，在密林中寻找一条活路，就不是简单的事。

东北方是个大概的朝向。在茂密的丛林里，基本上无法分辨准确的方位。现在是根据树木和植物的枝叶，以及细微的颜色差别来判断，可能会出现走偏的时候，但也只能如此。

两个小时后，不知道走出多远，曹小水放下皮箱歇息。

随身还是带着一些干粮和饮用水，包裹住的头部只露出两只眼睛。上身的T恤下襟扎在皮带里，速干T恤和速干战术裤都能让自己很好的挥发多余的热量，但又不会出现脱水。

已经能够听到河水流淌冲刷卵石传来的声响。

有大河就更容易找到出去的路。曹小水动身，但没有盲目地冲向大河，依旧很小心的接近，他的谨慎和小心再次救了自己的命。

临近大河，曹小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河边的一块巨大的卵石旁，斜靠着一个人。从已经破烂的穿着上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个军人。

军人脸上有血迹，一道很深的刀痕划过整张脸，还有鲜血在缓缓流淌。

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军人，身材高大，与曹小水很像。黝黑的脸庞、已经泛白的嘴唇，都已表露出这个年轻的军人伤势很重。

曹小水疑惑之间，军人却像是听到什么动静，睁开眼看到曹小水，忽然艰难地抬起手摆了摆。

曹小水左右看了看，刚解下背后的皮箱放在地上，忽然间察觉到危险临近。这种感知来得凶猛，瞬间撞击在脑中。曹小水向前猛扑，顺势一翻，转过身来，手里的军刺向前闪电般刺出……

一星刺眼的白光毫无征兆向着自己的头部划过。曹小水仰头躲闪，只感觉脸上一凉，包裹住面部的棉布散开，甚至听到了自己脸颊骨脆裂的声音。

鲜血在刹那间就涌了出来……

曹小水顺势向后翻滚、侧身，军刺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各自击出，退后三四米，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

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却很壮实的男人。短而曲卷的头发和凸出的颧骨，外翻的厚嘴唇，一身丛林战的装扮，都明确无误地告诉曹小水，这个人就是昨晚境外潜入的对战一方。

“@%（）……”

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从眼前的这个人嘴里说出来，语速很快，却听不懂。

曹小水擦拭了脸上流淌下的鲜血，强忍着疼痛，紧握着军刺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对一，从来都有自信战而胜之的曹小水，忽然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完全落了下风。

“&（）*——%￥#”

又是几句听不懂的话，曹小水不敢大意，脚掌狠狠钉在地面的砂石里，脚趾卷曲抓住地面。手里的军刺横在身前，目光看着面前的人，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他问你是警察吗？”躺在巨大卵石旁的年轻军人气息奄奄地翻译道。

曹小水本想摇头，却又忽然转念，反而是点了点头。

年轻军人散乱的目光忽然一亮，随即暗淡下来，“你是昨晚另一伙走私犯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