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没有下雨,也没下雪,可天依然很寒冷,平地里起了大风,更是平添了一丝苍凉!出了五里堡,队伍向西北方向沿着官道缓慢前进。胡烈领着自己的家丁走在最前面,俨然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陈海在后面的车队中看着前面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的胡烈,脸色不变的跟着弓手们一起步行。腰间挂着横刀的他,并不比其他人走的慢,大踏步向前走,也不管那胡烈等人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而老柴则是背着大行囊,左手提着陈海的朴刀,跟在陈海亦步亦趋。不时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掌看了又看,高挺胸膛的他今日少了许多窝囊,多了一份自信,仿佛跟着陈海就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忧愁了。昨天他打出去的那么多巴掌,应是把他那些往日的自卑懦弱打散了不少。此时,看着在前面走的陈海,老柴突然想到:“少爷变化好大啊,如果少爷让我杀人怎么办?”想到这,老柴打了个激灵,赶紧缩了缩脖子,顿时又恢复了许多窝囊气息!
从辰时三刻出发到午时三刻,两个时辰,队伍只行进了二十里地,到达了赵店街,主要是有重车,走不快。陈海找到胡烈,说要停下休息,胡烈依然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挥了挥手,让他手下那十几人在路边停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了起来。陈海注意到这胡烈的家丁从背上袋子里给他递上了一只烧鸡和一个酒囊,胡烈接过就开始大口吃喝起来,其他随从也是拿出烙饼吃的满嘴香。陈海不再看胡烈一行的行为,只是安排弓手中三人,壮班五人到外围警戒,其他人在赵店街外的路边休息两刻钟饮食休息再上路。弓手和壮班的士兵们拿着杂粮饼吃着,喝着水,许多人看向前面胡烈他们的目光都是羡慕!民夫们就更是差了,只是拿着菜叶团子在吃!陈海接过老柴递过来的饼子,吃了两口,往来时的方向望了望,心道:“不知这刘正能不能按计划隐蔽而来呢?”两刻钟后,陈海招呼众人继续赶路,胡烈等人还是在前面耀武扬威的穿过赵店乡街面,躲闪不及的几个百姓被胡烈的侍从们抽了几下子,陈海在后面按刀的手紧了紧,用力的握了握刀柄,又松开了。有过了一刻钟,穿过街面,回到官道上,队伍继续向西而行。
及行至丹水乡时已是酉时,冬季天黑的早,估计再过一刻钟就会天黑,陈海决定今晚就夜宿在丹水乡的丹水村里。找到村里的都长,出示了巡检印信和就任公文,那丹水村的五十多岁的老都长慌忙拜见。老都长姓程,乃是当地程氏族长,在街中心有一个周围数百步的大院,院墙高约一丈。陈海让所有人和物资都集中到程氏大院里过夜。陈海命令老都长召集村中那五十多名民壮一起守院,把弓队队长王槐和壮班班头张放召集起来,看着胡烈那不屑的眼神,陈海也没有去自讨没趣!陈海对两位小头头道:“当今匪患猖獗,我等当加强戒备,所有人今晚都分为三班巡逻警戒,我们三人一人带一班各守两个时辰,至明晨出发为止。”王槐二话不说,直接回道:“属下遵命!”张放闪烁了一下眼睛,也应下了。陈海正要分派人手,这时旁边的胡烈大声道:“莫非陈大人轻看胡某?”陈海诧异的看过去,只见那胡烈推开属下走了过来道:“胡某也能守夜!”陈海道:“既然胡大人要加入,最好不过,那就把人手分为四班……”胡烈插话道:“不用了,胡某只需要手下这十二个好手就足够了,某守第三班,休说胡某占你们便宜。”说完就走开和他的手下去找地方吃饭休息去了。陈海道:“那我们还是分为三班,王槐带十名弓手和十五名民壮守第一班,张放带十名壮班和十五名民壮守第二场,胡大人守第三班,我带剩下的人守最后一班。”王槐应了一声,扭头就去安排人手,先是指派四名弓手和五名民壮上了围墙,那几个弓手也是颇为干练,背着弓箭就先于民壮顺着梯子上了城墙,应是王槐手下的好手。王槐安排其他人等分为两队在院墙内侧沿墙对向巡逻,自己则是跟随一队后面边走边观察,颇为认真。陈海惊奇此人不过一个区区弓手队长,怎么会如此有章法。
此时,天已黑透,老都长找人打起来许多火把,院内颇为明亮。陈海找来几个民夫,让他们卸下两袋大米,又拿了几两银子给那老都长道:“烦劳都长帮忙找几个仆妇蒸几锅大米,再做些菜蔬下饭,让所有人都吃饱饭。”老都长接过银子便赶紧去找人做饭去了。而周围的弓手,壮班、民夫们都喜色满面,虽然吃米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陈海让所有人都吃饱,这个就太有吸引力了。这个岁月的普通百姓,平常难得吃上这样的大米饭,主要是以杂粮为主的。一时之间,大院内众人士气大振,步行了一日的疲劳这个时候也不太在意了。而那胡烈却是冷笑一声,继续和他身边的家丁们吃着自己带来的酒肉和烙饼。陈海也不去看他们,自顾的去院子中检查起各处来。待到二更梆子响(后世九点)时,院内已是一片寂静,众人已经吃过晚饭,除了值夜的人,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老都长在院中的四间厢房中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正好值夜所分的四班人分驻四个房间所有人都在老都长安排的几间厢房中。陈海让弓手和壮班的人都分了他从县衙库房里领来的刀和盾牌,火器晚上怕误伤自己人,况且也没什么合适的人用,就没有动用。五套棉甲,他让王槐和张放各穿一件,自己和老柴也各穿一件,还余一套,索性自己穿了两层,也不管那胡烈蔑视的眼光,陈海认为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他明白哪怕自己只失败一次,也会万劫不复的。
二更后换了张放值守,王槐去休息时走到门口又掉头来到陈海屋子里。陈海哪里睡的着,此时正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在等着随时会打过来的贼寇。这么多的粮草器械,贼寇肯定已经知道了,不心动才奇怪呢。见到陈海,王槐只是站着没有说话。陈海见状就起身走了出去,王槐跟了出去,两人来到院中的角落里,陈海道:“说吧!”王槐道:“属下刚才在院墙上似乎看到了几个影子在对面的那条街的大榆树下晃动,后来不见了。”陈海心中一动道:“那你认为是贼寇来探查呢还是贼寇准备攻这院子前的试探呢?”王槐道:“属下认为是探查的可能性较大,如果是来攻院子贼寇就会直接攻击了,因为以贼寇的组织程度,这个院子也没什么需要试探的,直接围上来就是了。但是也不排除贼寇中有能人先来试探,再攻打!”陈海沉思了一下道:“那好,你先去休息,我会告诉后面值夜的人都多加小心,告诉你的属下随时准备和贼寇交战,不要睡的太死,听到外面有动静,就立马起来杀贼!”王槐领命而去。陈海回到屋内,把朴刀对接好,刀刃向墙靠于身旁,腰间的横刀也解了下来放于地上,但却把刀把抓在手上。陈海靠墙坐在门口的地上,闭着眼,竖起耳朵听着,外面还是没什么动静,待听到三更的梆子声响时,身边的老柴已是鼾声如雷,陈海也是迷迷糊糊的逐渐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陈海觉得自己脸上冰凉冰凉的,赶紧睁开眼睛同时抓起了横刀,正要拔刀,却听那胡烈的耻笑声:“我的巡检大人,怎的如此紧张,不过是胡某的皮手套罢了!”原来是胡烈拿着他自己的皮手套在陈海的脸上拍打了几下,冬季的夜里是很冷的,皮手套的外面当然也是冰凉的!陈海拄着横刀站了起来问道:“几更了?”胡烈转过身道:“刚刚五更,一夜无事,该你了,我去睡会!”陈海听后拍了拍老柴的脸,再挨个拍过去把其他人都叫起来,他也是先分派了八个人上墙,其他人在下面巡逻。听着外面依然寂静无声,看来贼寇今晚是不会来了。陈海却是不敢大意,依然带着老柴在院内来回巡视!
辰时的天空终于开始有了光亮,陈海急忙去找老都长让人做早饭,依然是大米饭。等众人醒来吃过早饭,陈海询问谁会火器?弓手和壮班中无人应答,陈海正失望间,一个年轻瘦弱的民夫轻声道:“大,大人,我会一点!”陈海把他拉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这些东西?”那嘴上还带着绒毛的小子回道:“禀大人,小的叫刘喜来,我的娘舅家是匠户,专门打制火器的匠户,我跟着学了一些!”陈海大喜,让刘喜来把火铳装填好!再让他对着大榆树上面的树枝放了一发铳,“嘭”的一声把一根胳膊粗的树枝给打折了。这下陈海就放心了,他又让刘喜来把其他火铳和虎蹲炮都填充好,再检查确认万人敌是能用的。
陈海给大家重新分发武器和编组队伍。每个弓手都配发了雁翎刀,壮班的大部分人都配了戚家刀和苗刀,给老柴也扔了一把苗刀。胡烈依然是在前面探路,前面派五名壮班护卫前四辆粮车,中间一辆是虎蹲炮和其他火器,万人敌等物,陈海让王槐带着十名弓手跟着自己在中间,张放领着剩下的十五名壮班再最后面押尾!想了想,陈海又把剩下的雁翎刀和布衣甲分给民壮们,然后站在一辆粮车上大声道:“诸位,昨夜有贼寇前来探查,料想今日很有可能与贼接战,这是我西峡口巡检司的第一仗,希望各位同心协力,杀贼立功!本巡检在此宣布:凡杀一贼寇者赏一两白银,杀五名贼寇者可升为十人的班头,作战结束即赏!”下面的人“嗡”的一下就炸开了,其中一个民夫问道:“大人,我等民夫可有此赏格?”陈海道:“我说的是所有人,包括你等民夫。但是有一点我事先说明,若是临战有谁敢退缩逃跑者,立斩不赊!”众人闻声都是一凛,这才想起这陈海是杀过贼寇的,此时看陈海瞪着双眼恶狠狠的看过来,那个眼神如刀般的锐利,直摄的让人不敢对视。尤其是民夫们没有经过训练,虽然此时分发了武器,但还是有几个腿有些发软。陈海不理会他们,也不再多言,把手一挥道:“出发!”
队伍出发之时已是辰时末(后世九点),沿着丹水河边的官道徐徐前进。途中,陈海嘱咐众人边行进边戒备,那胡烈却是挺枪跃马,毫不在意,继续拉风的在队伍的最前面探路,游玩一般的说笑,好似巴不得出来一些贼寇给他杀杀那才叫威风。待行十里之后到了七峪,依然没有见贼寇出现。这时,紧绷着神经的很多人都已经开始放松了,大多数人的刀枪开始下垂。陈海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到西峡口还有四十里,需要在天黑前到达就不能在中途多加停留,于是让队伍继续前行,同时通知王槐和张放二人各带自己几个机灵的手下提高警惕,其他人不再理会。众人绕过七峪村,再绕过七峪湖,又行了六里地,顺着官道逐渐的来到了六里庙村附近。
六里庙因距屈原岗和七峪村各六里,而村中又有一个几百年前的古庙而起名六里庙。六里庙村有百多户人家,地势平坦,东临七峪湖,西面是一个小山坡。官道距六里庙村还有百来步,陈海看了看这个村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正在疑惑间,旁边的王槐道:“大人,不好,此处恐怕有贼寇,将近午时,这个村子如此安静,恐怕有埋伏。”陈海闻言恍然大悟,村子内外居然一个人影都没见,静悄悄的。陈海立刻大喊道:“全体停下,戒备!戒备!”队伍听了陈海的命令,立刻停了下来,各人都握紧自己的刀枪四处张望起来。这时候,突然从西面的小山坡后转出一群人来,拿着各式武器,有拿刀的,拿长枪的,还有拿斧头的,棍棒的,粪叉的……,“嗷嗷”叫的冲了过来,有的还在喊着:“杀官兵,抢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