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瘟疫横行，他千里迢迢去无病溪舀碗水。他打算用这水每人抿一口，可以救很多人，但是这里地主乡绅听闻此水是麒麟血，早就霸占无病溪，若要直接取，得给钱。

青云用了各种办法，把珍藏多年的明珠给当地的土匪，才要到一小壶。

青云回去的路上一直有气难出：“气死我了，当初还是我设计的河道，运的水。”更可气的是，回去给村民们喝一口，毫无作用，这水竟是普通水，连这点都要骗走。

村民无奈叹道：“这就是土匪啊。”

人们吃了麒麟肉，喝了麒麟血，最后还是叫这些小人占尽便宜变本加厉。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才过几年，青云已经变了模样，衣服破旧，皮包骨的瘦，头发也是斑驳灰白。每天想的事就是第二天怎么活，来年怎么躲过灾荒兵役，这房子得怎么补，这粮怎么藏……

［溯：“没办法，凡人很多时候就是考虑如何活下去。”

青云：“还好我不需要顾及妻儿，照顾老人，我是幸运的。”

溯：“但是……”］

某日夜里莫名睡不着，整理一夜的柴屋，太累了，就着凌晨鸡鸣，躺在稻草里，这一觉便永远睡过去。

［溯：“你还要继续看看吗？”

青云：“我想问，如果这次把旧除掉，以后还会出现相似的怪物吗？”

溯：“未来是不可观测的。你看到的这些人，也不是你认识的朋友，这是别的时空里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多看看。”

青云苦笑：“不想追溯其他时间了，怕对别的时空的任何人产生感情。”

溯：“因为……梅花吗？”］

几十年又是几十年，梅花曾以为权仙从此消失。当风再次来临，铜铎叮当，故人的灵魂来了。

青云：“对了，百忙之中，我想见你一次。”

梅花走出庙宇，风吹往海边，天边云霞流入海中。渔民们都将网收好准备回去，码头那里还有一人站在那。

“青云……”

背对着霞光，只投着黑影。

梅花走到码头坐下：“你怎么那么晚？”

青云微笑：“海边暗得慢些。”

梅花问：“我真的太自私了吗？桃花也这么说我。”

青云回答：“为自己想想挺好。”

梅花迎着风，手里握着中平签，万事无吉无凶。“我知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心系天下，满腔抱负。不像我，完全不在乎，我都不屑于春天和他们争花期。”

梅花缓一口气：“我就是小家子气，只希望眼前的人都好好的。”

青云坐下，任由海浪拍打衣角，冰冷刺骨。“这分什么大小不大小的……”

梅花侧身猛地抱住青云，然后埋头大哭。好久才甩脸擦泪，“我知道，你肯定很快就要走了，要去云游四海了是吗？”

青云：“对，不辞而别很不好，所以我来道别了。再见。”

熟悉的蓝紫覆盖了这片灿烂的云霞，青云的身影也在暮霭之中化作清风。

［溯：“你刚刚道别的是平行时空的梅花。”

青云：“我知道。”

还有，真正曾在一起的那枝梅花以后见到的青云，也是别的时空的青云。］

（二）梅花云游

这里是天界，也就是人们说的“仙界”。

梅花和桃花分别是唯一仙的左右使，他们各自作为使者传递信者灵力。梅花从来不愿意跟随唯一仙，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反抗，面对绝对的差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空旷的仙宫里，水晶雕楼，梅花能感受四处目光交错。榭台之外是无边云海，景色虽美，却太寂静了。

梅花闲登仙丹阁，风吹过，门窗帷幔轻轻飘起。

“呜——”很奇怪的、陌生的声音传来。

梅花趁天色暗下，靠着丹房小柜坐下小眯。

“喂，醒醒。”

梅花感到有人在摇晃肩膀，迷迷糊糊醒来，看见熟悉的身形。

是权仙，很久就消失了的初代权仙。

“权、仙大人？”

“说过了的，不必叫我权仙，叫我名字就好。”

“什么？”

“平步——？”

“青云？”

“对。”

仿佛回到千年前。

两人手握手，云海中远处“长龙”游来，却发出奇怪的提示音“列车已经到站——”

他们登上了“长龙”。

“桃花呢，他是不是又去佑仙庙了……”

“他每年都栽一棵树，年末都会烧纸——信纸符纸什么的。”

“一直这样坚持吗？”

“他相信佑仙会回来，等他回来，要佑仙陪着一起数桃树有几棵。”

“真是的。”

梅花很奇怪，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面相始终看不清呢。

“长龙”内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旅客，不过梅花不怎么关心。

梅花问：“我们究竟在什么里面啊——”

青云回答：“这是列车，这是玻璃窗，这是座位。”

“嘀，前方到站——”

列车停下，青云拉着梅花说：“走，我们去玩。”

两人下站，云海之中白玉栏延伸远处，缓缓前行。路中云雾裹住视野，再走一会，云雾散去，豁然开朗。

四周山林丛生，兽走鸟鸣，这不就是人间么。

青云又打趣说：“走，梅花，去权仙庙先，看看应龙大仙是不是又打算冲我庙了。”

梅花无奈笑：“怎么，又找你要水了。”

两人乘云，梅花紧紧握住青云手，从未松开。

“我想问问——如果，我说如果，天下大乱，魔鬼当道，但与我们无关，你要去帮人间惩恶除魔吗？”

青云回答：“主人叫我们去，我们就去。”

“主人——？”

青云：“对啊，主人是深明大义，必然知道什么决定是正确的。”

“你们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哼哼。他很高大，宛如巨山——”

“啊。”

“嘀，前方到站——”

梅花疑惑，却发现云雾又弥散开来。

他腾云架往，却来到未知的地方。

“青云，你说……”梅花发现自己原本紧握的手空空荡荡，“青云？你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宽阔的水晶长廊里，穹顶高不可见，仿佛来到夸父族的住处，四周的高墙，屏幕都巨大无比，如传说“灶台万丈高”一般。

梅花小心翼翼前行，稍有声音，她都会紧张停下反复观望四周。

梅花自言自语：“青云，你说过，你随时都在的。”

突然意识到，刚刚的对话，千年前便有过了。

梅花走到转角处，才看到水晶屏幕处的排列变化的文字，各色的玻璃瓶子，还有各类记录仪器。

“你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嗯——人首蛇身。”

人首……蛇身……梅花才看到记录台前的“主人”，人首蛇身。

“谁在那里？”

梅花捂住嘴，转身逃跑。

“你为什么害怕呢，主人沉着，温和，对我们从来没有苛责过。”

“我很希望，主人不要突然不辞而别。”

“但是呢，万物有变，诸事无常。”

“曾经天空碎裂，他想了很多办法去炼石，七彩的熔融的炼物泼洒天边，真好看啊。从此天空不再出现裂痕。”

青云的话语犹在耳边。

“青云，你在哪，我不想去玩了，快接我回去……求求你，快回应我……”

远处青云站在水晶长廊的尽头，转过身，微笑伸开双臂迎接，“梅花，走，我们去别的地方。”

梅花终于赶到青云面前，青云紧紧抱住梅花，然后继续抓紧手絮絮叨叨起来。

“我跟你说，应龙大仙讨厌死了，说是回南天要水，哪里多少升多少尺，清清楚楚算着呢。”

两人并肩走着，如同拉家常似的，没了紧张感。

“其实我也不懂主人的想法，但是我的责任是掌握东方之灵，我得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佑仙？他做了什么？羽仙怎么跟鳞仙一样想不开？”

梅花突然止住青云的絮叨，问：“你说，旧究竟是什么？”

青云回答：“我不知道……主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不说，我是不是被利用了……如果我很早跟着佑仙一起去的话……以天下苍生为重的话……”

梅花再问：“你认为你很自私吗？我，也很自私吗？”

青云回答：“为什么你的问题这么难回答呢。”

梅花继续问：“你究竟为什么不辞而别，明明你也讨厌别人不辞而别的。”

青云停下脚步，梅花跟着停下，两人看见更广阔的星空。

“我看到了，看到了更辽远的世界。我看到主人没有消失，看到旧没有出现，看到佑仙和力仙一起说笑，羽仙鳞仙没有自寻短见，真好啊。但我想着，这个世界也一定死了很多人，比起天灾，因人祸而死的无辜人更多啊。”

“嘀——”

梅花不满道：“你明明什么都没回答。”

青云松开手：“上车去吧。”

梅花迟疑：“你不一起吗？”

青云回答：“我害怕，有一日，所有世界都没有我存在的痕迹，我要四处流浪才能留下我的故事，我会疯掉——就像，那个叫源的女孩。”

梅花登上列车，欲想说话，列车关门时，座位上的桃花正微笑着呼唤，青云挥手道别，梅花突然感到惊悸，自己猛然抬头，碰倒柜上的丹药瓷瓶。

啊，自己在仙丹阁。

细细回想，好几百年了，竟想不起青云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