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峰公园,”小强没好气地说:“师傅,这个女人真怪,去墓地吧,别人都是去一个碑上个香就完事,她可好,去了一个又往别处的墓地跑,她是不是有这个爱好,喜欢在坟地里郊游啊,师傅,我还跟么?从早上到现在我是一口食都没进呢!”
李军想了想说:“行,你先回所里吧,反正能跟踪她的手机信号,她一回城里就换我上。”
玲珑打着阳伞,一步一步向上爬着楼梯,擦了擦脖颈后的汗水,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是听平子细说过这里的四节楼梯,爬到顶层,风光好多了,玲珑在一排排的石碑前搜寻,很快,就找到了。
石碑上并没有胡胡的照片,只镌刻着她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再就是孝女佳佳,朱良的痕迹被抹杀得很干净,玲珑一边拿出一小碗猪肝,一边诉说着:“原谅我才来看你,不过你这里比胡胡的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还有菊花,胡胡那造业多了,我用了一盒湿纸巾才擦干净了,给她带的是珍珠豆腐丸子,你晓得,是她的最爱。给你带的是爆炒猪肝,搁在一次性盒子里久了,有点变色,不过味道肯定好,”
玲珑起身,没有行礼,她撩起汗湿的额发,静静地看着山顶的风,这种天气、这个时间,除了她并没有旁人,细听,能听见下面远远传来的喇叭声:提倡文明祭扫,防火请不要燃纸燃放鞭炮。喇叭声单调地重复着,玲珑说:“朱良走了,平子走了,邹蕤走了,我才从拘留所里出来,莉莉很好,她也许结婚了,也许还单着,反正她不会亏待自己,佳佳应该过得很好,我不晓得你是不是还记得她?我不晓得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胡胡,站在这里,我还是觉得看不懂你,就像我没看懂邹蕤,没有看懂平子一样,我以为我懂,到了现在才发现,什么都不懂!你还是说个不停么?这里静极了,简单就是天堂,不过,对于你来说,可能会感到害怕,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多话了!”
风卷起白色菊花硕大的花朵,一张小小的纸条露了出来,玲珑整个身子都硬了,这束菊花早在她上来之前,就好好地摆放在胡胡墓碑前。
玲珑僵硬了好一会,才慢慢下蹲,掏出小纸条来,她看了看四周的寂静,心跳渐渐放缓了些,眼中有点湿润,嗓子眼里有点哽咽。
玲珑走到数米外一个还燃着香的石碑前,把纸条烧了,用香燃着纸条,很花了点时间,她重新走回到胡胡的碑前,想了会说:“我不知道应该是同情你,还是羡慕你,说得也许有点恶心,但是我的真心话,胡胡,你把一手应该可以打好的牌完全打糟了,唉,你生前太喜欢运用语言,却让你忽视了沉默的力量,”她想了会摇头说:“这么说你也许有点不公平,你在应该说不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在应该沉默的时候选择说个不停。”
玲珑看了时间,15:22分,她盯着园林门口一长排停靠的小车看了一会,走到第四辆半旧的吉利前面,看了眼司机,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室。
“系好安全带,这车有点年头了。”乔仁发动了汽车,车子缓慢前行。
风钻进车厢,又是那个熟悉的味道,他曾经在梦中闻到的味道,现在真实再现。乔仁用手撑着头,右手掌着方向盘,玲珑说:“这不是好习惯。”
“时间很紧,我必须知道一切的细节,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那瓶水是给你的,”乔仁说。
玲珑抽出搁在置物架里的水,喝了一小口,说:“你没有穿警服,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合这事?”
“参合?”乔仁直视前方的路,车子在加速,他没看玲珑,或许是不想看,他说:“不是讲笑话的时候,你这种态度会让我为难,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打擦边球,我知道这几天,你不断被提审,所有事情翻来覆去讲了无数次,所以我才想以私人身份见你一面,这是我的回答,满意否?”
玲珑喝了一口水,她说:“我没有做过任何犯法的事,我不是个童话里的女主角,也不是长发披肩、脖子上围着红丝巾的小女生,我甚至不是个,”
乔仁有点动怒地打断她:“没有做过犯法的事?那破坏别人的家庭,算不算?”
玲珑偏脸瞅着窗外向后急速退去的风景,树木在后退,人却回不到过去,她等着风吹干了眼睛,才说:“我迷恋过邹蕤,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现在的工作,不会评上副教授,跟他在一起的几年,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改变了我,或者应该说是现实造就现在的我,我要离开,离开这个自己都讨厌的外壳,可是,脱不下来,完全脱不了,”
她看了一眼专注开车的乔仁,说:“当时我想他要是掉下去该有多好,呵,奇迹出现了,他翻身掉了下去,看见他躺在楼底下,我立刻原谅了他,原谅他满嘴的瞎话,原谅他像踢母狗那样对我,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同情,也不是心安,只是想对你讲,就像刚才跟胡胡、平子聊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