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应该表示抗议或是默认。”玲珑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朱良来找你,头两点与莉莉有关,第三点跟三姐有关,请问还有第四点么?”
“我现在相信,我面对的是一个警察。”
“但愿不是个很讨人厌的警察。”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结案陈词了?”
乔仁露出好看的牙齿,他说:“上周日晚上8点半,也就是你们聚餐时,朱良打了个电话给莉莉,你注意到了么?”
玲珑不能不微笑,这个年青人好像一个开不完的套娃娃,打开一个里面还装着一个,一个套着一个,不知道到底套了多少个?她舔了下嘴唇,说:“8:34分,我去了趟卫生间,不是因为想去,只是为了躲开莉莉的电话,她的手机响,她不愿意离开去接,而是选择坐在原地接电话,天了!”
“怎么了?”乔仁起身趋向她。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从卫生间出来,我在厨房外面看到了朱良,他背对着我,好像是在抽烟,还是在讲电话,这个我不能确定,但是他,他其实早就到了,没有进去,而是过了,我想想,过了5分钟吧,他才进来,真是个模范老公,用你三姐的原话是,模范先生。”
“好女孩不应该挖苦人。”乔仁含笑地说。
“可惜,好多年前,我就不是女孩了,至于好不好?恐怕我没有资格给出定论。”
“朱良站在厨房外面,你认为他想做什么?”
“也许是往面条里喷杀虫剂?抱歉,好女孩不该在严肃的时候开玩笑。”玲珑收起笑脸。
“你们在听闻三姐死讯时,意外和悲伤,哪个情绪猛烈些?”
“嗯,这个么?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我是意外多点。”
“这个嘛,如果我说是一样多,你会觉得我虚伪么?”
“当然不会,我从小就认识三姐,我们是一家人,但是从周二开始到今天,这三天里我了解的三姐完全不像我从小就熟悉的那个人。也许这就是中国式的家人,我们在意的不仅仅是真相。”
他没有说下去,玲珑等了会问他,中国人更在意什么?
“所有权。”乔仁回答,很坚定的态度,“生是这家的人,死是这家的鬼,如此而已,至于过程不重要。中国人需要的是血脉证明及结果论,成王败寇原来只配使用在英雄豪杰身上,现在却是中国普通人的标配,三姐就是在这种氛围里成长的,她一生,短暂的一生全部用来向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向家人证明,她能干,向朋友证明她幸福,向丈夫证明她的必需性,向佳佳证明她的完美。”
“你的意思,这样的生命被终结并非悲剧。”
“也许是鲁迅或是别的什么人说过,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掉,价值和悲剧的程度成正比。”乔仁的目光飘得很远,他说:“如果用这个标准,三姐的意外离世带给我们的悲痛程度不高,也说得过去。你跟佳佳谈过话没有?应该没有。”他的声音有种心痛,真正的痛苦,他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失掉妈妈后,并不十分地悲伤,替代的是种放松,你说,这是不是真正的悲剧。”
“我不想谈这个,我没有做过母亲,不理解。”
“很多时候,人往往对正在做或必须做的事情并不擅长,而擅长地却往往是别人的生活。”
“你应该去我们学校上堂应用哲学课。”
“那我一定是个骗子,能应用的一定不是哲学。”
两人相对哈哈一笑,都知道得起身了。
“明天是最后的期限。”
“什么,期限?”
乔仁背好双肩包,说:“再过几个小时,我在等一个实验出结果。”
“我完全听不懂,如果你不解释的话。”
“明天我们还会见面,玲珑姐。”
“可以不这样叫我么?听着怪怪。”
话还未完,一只白嘴雀从湖中央低空飞来,压着玲珑的头顶掠过,低鸣而去,玲珑下意识捂头弯腰,说:“这里的鸟也欺生么?”
乔仁笑盈盈地说:“谁让你不和我站一起的?”
他的笑容洋溢出青春魅力,这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玲珑有点羡慕的,她平常接触的大学生虽然多,却绝难碰到这种儒雅的青春,那些孩子们往往有着成年人意识不到的成熟或是焦虑,他们大部分的关注点在保研和实习上,对青春的转眼即逝往往是忽略掉的,二十岁的孩子们很难意识到他们也会衰老,或是觉得衰老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一个文凭、一个高薪的工作占据了他们想像力的绝大部分,玲珑经常会觉得有点悲哀,如果她有个孩子,绝对不希望变成那样子,那么应该变成什么样呢?她看着眼前的乔仁,应该就是他这样,逻辑分明而童真犹存,外表青春而尊重传统,谁说非黑即白,玲珑一直坚信灰色才是社会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