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布谷鸟叫个不停,真有点反常,它们总是在早上啼叫,现在已经17:09分,玲珑趴在枕头上捏耳垂,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屏是黑的,她直起头听,是门铃在响。怪事天天有,这两天特别多,会是谁?她家的门铃一年365天都不响,因为外卖不让上楼,她总是下到门房里拿。
再说她根本没有点外卖,“谁呀?”她高声问。
“是我,玲珑,快开门。”
声音很熟悉,但不能确定,她打开一条细缝,“是我,”平子走了进来,屋里没有开灯,光线只是窗外余留的一点天光,平子的气色暗沉。
“我在门房里报了你的名字,直接上来的。”
“家里只有这个。”玲珑拿出一瓶蓝色的苏打水。
“我知道,打扰你了,也许是惊吓。”
“其实可以先打个电话,我下去接你,或是直接约在外面见。如果我不在家怎么办?空跑一趟?”
“也许会更好,按门铃时我希望你不在家。”
窗外的余晖散去,投进有点夏天的味道,是有人在炒菜,干红辣椒的味道,“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我刚睡醒,对面有家汉堡店,做音乐学院的生意,味道还行。”玲珑知道这是没话找话讲的尴尬。
“喝水就行,你今天怎么没有上山?”
“遗体告别时就我一人,你不肯去,我也没有看到莉莉,”玲珑一向不喜欢这种道德指责,黑白分明的对与错之间在道德卫士的眼中、口中,压根没有丝毫的立体空间感。
“莉莉,”平子重复着,仿佛嘴里含了个橄榄,有种想吐又不甘的心情,“你没上山也好,在殡仪馆莉莉就是半个主人的样子,胡胡娘屋里人好像根本没来,噢,来了一个,是个年轻人,背着双肩包,他也没有上山。”
“是胡胡的表弟,我听见佳佳喊他小叔。”玲珑没有讲出乔仁的事,她认为没有必要,现在不是听她讲,而是需要平子的讲述。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也许是我这两天状态太差,胡胡才走,我就胡乱瞎猜,这不好,但是憋在心里太难受了,我要是不说出来,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
这个语速确实不像玲珑熟悉的平子,平子是温和、崇尚团队精神的,从不讲极具个人负面情绪的言论。
“喝点水,要不给你泡热茶,我得烧点水。”
“坐着吧,我不是来喝茶的,坐着就好。”平子不耐烦的语气缓解了点,“这是我第一次,在背后,说别人的是非,这不是我的习惯,你懂的。胡胡入土,很简单,可以理解,对于家人来说,太恐怖了。那么好的人,说没就没,说烧成灰就烧了,我的感触太大,你懂么?”
“我懂。”
“我要讲的不是自己。我的感觉不重要,要命的是今天太诡异了,除了朱良和佳佳,几乎没有什么家人参加,我今天才发现,认识胡胡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讲自己的事,讲话的总量超出我们三人的总和,可我今天才发现,除了老公和女儿,我们几乎从来没有听她提起别的家人,一个也没有,我是站在她的碑面前,才意识这个。真是可怕,原以为最了解的人竟然是个陌生人,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能懂么?”
“你看到了还是无意中听到了什么,我也想知道,胡胡是我们大家的朋友,起码我一直当她是朋友。”
平子抽了张纸巾捂住眼,她嘟哝:“总算听到一句人话了。”
玲珑冷眼看着平子,她受到了惊吓,玲珑很好奇,下面是平子的讲述。
我没办法进去看胡胡最后一面,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没了,可怕的是来参加葬礼的人,几乎没有悲痛的脸,我没法子接受,除了佳佳,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红通的,胡胡走了除了自己的女儿没有人感到真正的悲伤,包括我自己。别打断我,我更多的是震惊,相信你是一样,当然,我也把胡胡当成朋友,最好的朋友,其实除了你们三个,我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一个也没有,上班接触到的只是同事,我知道大家都挺喜欢我的,我这个人不讨厌,但是没有人真正对我感兴趣。我从来不议论是非,从来不苛求别人,大家看到我都会跟我愉快地点个头,就到此为止,再深一步的东西就没了,除了你们我没有任何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