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期盼着等来表舅的好消息，这是我唯一走出农村，实现自己理想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根救命草，我必须抓住。

虽然漫长，却宛如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着曙光。

我满怀着希望，渴望得到光明。

劳累了一天的父亲，依然坚持着每天的晚上与我谈心，我明白这是父亲的关爱，更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洒满了小院，静谧、深邃。

小饭桌旁，我与父亲相视而坐，父亲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兄弟姊妹六个，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八口之家的温饱，全仰仗着父母双亲辛勤地劳作。

那年头，高粱面、红薯面勉强凑合着够吃，能吃上一口玉米面窝窝头，就等于过大年了。

为了孩子们能健康地成长，父亲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把又湿又臭的猪粪，一桶一桶的挑到地里，一棵一棵地扶正秧苗；再一勺一勺地舀出，放在禾苗的根部，日复一日，父亲无怨无悔。

像这样臭气哄哄的脏活、累活，挣得工分虽多，却也是没人愿意干的，父亲为了多挣点工分，甘愿首当其冲。

手上、身上、脚上粘满了粪土，苍蝇蚊子嗡嗡地乱响，肆意啃噬着父亲难以愈合的伤口，父亲全然不顾，一门心思地想着解决孩子们的温饱。

扁担压肿了父亲的肩膀，青一片、紫一片涨的酸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开又花落，父亲没有假日。

尽管如此，还是难以扶养一大堆的孩子，二哥十二岁那年，不得不过继给了伯父。

母亲这头，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拼命地劳作。

夏日骄阳，强烈地照射着大地，人们匆匆地躲着毒辣辣的阳光，在阴凉处扇着扇子各自说笑，为了多挣工分，母亲舍不得休息，任劳任怨，依然背着滚烫的火球在田地劳作。

一天的劳动量要超过其他妇女的一倍以上。

赶上队里分粮食装麻袋时，母亲总是一人完成。

因为，这样做一人就可以挣到两个人的工分。

母亲一边用牙齿叼着麻袋口，一边用簸箕把粮食装进麻袋，汗水湿透了衣衫，宛如从水里捞出一般，前胸贴着后背。母亲的拼劲，村里也没有第二人了。

母亲的脾气是暴躁了点，严厉了点，但不得不说却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父亲点了一根烟，吧嗒了两口：“与过去相比，现在的生活条件不是好了一点半点，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安心养病，我还不算老呢，再干二十年也没问题。”

父亲接着说：“当下咱就耐心地等待你表舅的消息，成不成的也无所谓。一刃斧子两使用，你只管静下心来好好的养病，等你痊愈了咱还可以重新复读。再说了，现在的医疗条件你这点小病根本就不算回事。”

一刃斧子两使用，意思就是：边等表舅的消息，边好好的养病。表舅那里来了消息更好，若等不来消息也没事，病痊愈了再去复读。

我完全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就是比猫画虎，变着法的安慰我，减轻我思想上的负担。

“爸爸，放心吧，我理解您的意思了，不管表舅那里来不来消息，我都不会颓废下去，更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好，好，好，你想通了就好，天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去买农药呢，你也早点睡吧，听话，别再熬夜了哈。”

父亲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月光如水，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在小院的泥土上。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窸窸窣窣的虫鸣，偶尔一两声的狗吠，还有从远处传来的三两声蛙鸣。

晚风轻拂着脸颊，宛如在诉说着未尽的故事。

我思绪的长河，涌向了天际……

父亲的一生，历尽了艰辛，撑起这个八口之家，是多么的不易！挖过水渠，钻过洞子，建渡槽，挑水库，如今的风湿腰疼，就是那个年代浸泡刺骨的冷水遗留下来的。

七十年代中期，大哥大姐都可以勉强挣工分了，虽挣不了满分，但总算能将就地顾住自己了。

弟弟还小，我呢，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薅猪草。

冬天没草了，就呼啦一把枯树叶，反正不能玩耍，玩耍就要遭到母亲的惩罚，要么不让吃饭，要么就是笤帚疙瘩。

因为玩耍，被母亲教训了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母亲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着，笤帚疙瘩、鞋底子，是母亲常用的兵器。

玩耍是孩子的天性，每逢挨揍的时候，父亲都会站出来为我遮风挡雨。

月光如水，小院内静静地流淌，浴着一泓月色，任由我的思绪飘飞……

第六章

两年后。

一张喜报，改变了我的人生。

早饭后，二姐慌慌张张来了，说县棉麻公司招工呢，问我报名不？我不太相信，二姐急了：“招工喜报就在村委会墙上贴着呢，不信你自己去看。”

听二姐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真的吗？”我一溜烟跑出门，直奔村委会去了。

红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棉麻公司招考，有意参加者请带本人毕业证到公司报名。

哎呦呦！上天终于开眼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像放下千斤重担一样，从未有过的轻松。

“蓝天多辽阔，有白云点缀几朵。青山不寂寞，有小河潺潺流过。”

我哼着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欢喜一路歌，花儿微笑，绿枝轻摇，天空也仿佛抬高了几分，一切都弥漫着清新的气息；一切都荡漾着诗情画意。

考场上一片寂静，只有“沙沙”的笔尖声，大家都竭尽全力去解答每一个问题。虽不是高考，但毕竟也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尤其像我没参加过高考的人更是天赐良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明白，命运的天平几斤几两，究竟向哪里倾斜，翻盘或许就在这个考场。所以，我必须打好考场这一仗，在半命题作文中，我突发奇想，挥笔疾书写了一篇“棉花与国防”的文章。

事后才知道，这篇作文震惊了所有的阅卷老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竟能写出如此大气磅礴的文章。

七天后，邮递员送来了通知，我被县棉麻公司正式入取。

拿着通知书，我一蹦三尺高，心尖像朵朵鲜花绽放，高兴的无以言表。

往日的忧愁、自卑，以及由此带来的身心劳累均一扫而光，此刻，都羽化成甜蜜的果实，滋润着心田。

邀来三五好友，推杯换盏，举杯庆贺。记不清喝了多少杯，每个人的脸庞都泛起了红晕。

窗外，一泓月色从苍穹泻到地面，醉眼朦胧的我们敲击着盘子，蹦着、跳着，异口同声唱起了：

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

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

交给你也交给我

看谁能织出最美的生活……

第七章

上班的第一天，公司召开了职工大会，一把手王总，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王总，一头白发，雪白的衬衣配黑色的领带，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散发着智慧的光芒，讲起话来不用稿子，口若悬河，且风趣幽默，很有感召力。

我们听的热血沸腾，六十分钟的讲话被十几次打断。

我被分到了结算班，接受三个月的会计培训，主要就是学珠算。辅导老师姓高，我们都亲切地称呼高老师。

高老师的算盘炉火纯青，噼里啪啦那真是一个快，快的简直无法形容，工友们都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高老师辅导的很认真，教我们先从“百子”学起，“百子”是珠算的术语，就是从一加到百。高老师说只有把“百子”学熟了、学透了，手指才会灵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