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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是故乡明

经过长廊,来到一扇传出琴声的门前,这里的门不是向外打开,,而是向两边拉开的,里面是一间华丽的大厅,地上铺着竹席,人们席地而坐,中间一个女人在弹琴,四周坐落着宽大的案几,案几后面有四、五个男人在喝酒,怀里都搂个女人。

这里不能是妓院吧!蒋明溪哭笑不得,堂堂锦衣卫竟被买到了妓院里,这次可真衰到家了。

女人们脸涂得都很白,看不清长得有什么不同,女人娇笑着依偎在男人怀里,有喂酒的、有喂吃的,也有调情的,更有的,衣衫半脱,坦胸露乳,男人上下其手,女人不但不害羞,反而处处迎合,春光无限,蒋明溪将头转开,自己出身大富之家,又是锦衣卫,在京城时,也是风月场所的常客。

京城的富贵公子有几个没去过这种地方,呼朋唤友、逢场作戏都是常事,可蒋明溪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不想也不敢。

家中已经为他和宁国公长子长房的大小姐订了亲,宁大小姐才貌双全,家室贵胄,将来两家联姻,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这么大好前程摆在眼前,自己怎能因小失大呢?

他的顶头上司费扬古,在家庭方面是非常清廉、正派的,使得蒋明溪平时也很注意,不敢在才德上落人把柄,虽然偶尔出入这种场所,又长相俊美,招女孩子喜爱,都是只看不做,只喝不说,从不过夜。

蒋明溪觉得这倭国人也太不知廉耻了,大明的风月场所中可不会在大厅中就宽衣解带,上下其手的,恩?

“大节”瞪大双眼,盯着那些调笑的男女、特别是那裸露的皮肤、火热的动作,像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眼睛连眨都不眨,看得津津有味。

“她是不是女人啊!不知道害羞吗?他是男的都不好意思看了,一个女孩子家,不懂礼教吗?”蒋明溪心想,“也对,她一直生活在东北的大山里,纯土纯土的,哪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啊,哼!拜月教的土包子”,不屑的撇撇嘴。

白脸女人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不停在蒋明溪身上比划什么,大家笑了起来,弄得蒋明溪莫名其妙,心里纳闷,这妓院买“大节”还有些用处,买自己一个男人有什么用呢?倭国的妓院还需要年轻男人吗?

殊不知倭国社会的风气远比大明开放,妓院不但需要年轻女孩,还要向一些贵妇人介绍年轻男人,而且日本上流社会的男人很流行断袖之癖的,所以,像蒋明溪这种比女孩子还漂亮几分的男子,当然奇货可居了。

上来几个男人将两人带了下去,经过两个走廊,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二人被推进了一个小屋里,屋里堆满了木柴,将二人的手反绑,又背对背绑在了一起就锁门出去了,“大节”默然不语,蒋明溪也习惯了。

天色渐渐暗淡,空气中隐约传来了饭菜的香气,蒋明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烤鱼的香味,难道旁边是厨房,这香气真是诱人无比,唉,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啊。

晚上,夜凉如水,窗外的星空与大明的无异,自己却已在敌国的土地上,与故国隔着万里重洋,何时才能回到家乡,费大人还好吗?

蒋明溪想起来之前做的梦,梦中费扬古和曹显东是在和他别离吗?自己还能再见到费大人了吗?正迷迷糊糊地伤感着,“大节”动了起来,两人绑在一起,蒋明溪感觉到大节正在用什么东西割着绳索,过了一会绳索松开了,小女孩站了起来,揉了揉被绑痛的手脚,朝门口走去,门从外面被插上了,小女孩轻轻一震,门栓就折了。

大节”拉开了门,观察了一会,似乎在辨别方向,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蒋明溪挣脱了绳索跟了出去,他本对这个麻木不仁、冷漠无情的拜月教的小狼崽子充满厌恶,可没了她,自己身处异国他乡连个说话人也没有了,其实“大节”是根本不和他说话的,可身边实在是没别人了,强烈的孤独感让蒋明溪追了出去,跟在小女孩后面,小女孩来到隔壁的一个大房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推门进去了,蒋明溪心里奇道:“她怎么不逃出去,跑到这里干什么”

将门推开一个小逢,向里观望,借着月光,原来这里竟是一个厨房,灶台上摆满了盘子,盘子上扣着罩子,小女孩正在那里狼吞虎咽,大吃特吃呢,看到这里,蒋明溪也急不可待的跳了进去,还不忘把门关好,摸索到桌前,也不管是什么拿起往嘴里送去,实在是太饿了,两人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抓,对着吃了起来,虽然都是凉的,吃起来却美味无比,直到觉得再也咽不下去了才慢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小女孩找了块布,包了点吃的背在身后,吃饱喝足下一步就该跑路了,天空渐渐泛白,四周寂静无声,街道上空空荡荡。

两人不敢停留,沿着来时的路线,直奔海边,虽然希望渺茫,可二人又能去哪呢?日上三竿时,路上行人多了起来,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蒋明溪第一次如此狼狈,只能走小路,躲躲藏藏的。

终于闻到了海风的味道,海边只有一些打渔的小船,此时的日本正值战国割据向幕府统治的过度时期,噩梦般的乱世吸干了老百姓,人口锐减、社会萧条,哪有精力建造大型船只,他俩来时的渔船都算大船了,两人不死心,沿着海边寻找,一直到日落时分,连个大船的影都没见着。

两人呆坐在海边,望着出海回来的人忙碌着,停船、收网、说笑、回家,可自己的家呢?隔着茫茫大海,咫尺天涯。

两人就这么呆呆坐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入夜,一轮圆月高悬于海面之上,柔和月光洒满了海天之间,清冷幽静,月是故乡明,家乡的月亮,此生还能再看到吗?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弄不好,以后真就得两乡了,深深的绝望充满了两人的心中,压得喘不上气来。

小女孩腾地站了起来,朝蒋明溪走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痛苦和杀气,紧握双手,一脚踢向蒋明溪,蒋明溪向旁躲去,小女孩迅速的,连续几脚攻来,逼得蒋明溪几个滚身,一跃而起,怒道:“你有病啊!”

抬头一愣,小女孩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字一句道:“朝廷走狗!杀我亲人、毁我家园,害我流落异国,受死吧!”

蒋明溪也激了,回骂到:“你们这些逆贼,图谋不轨,人人得而诛之,只恨没能一举歼灭你们,还赔上了我众兄弟的性命”说着,说着想起了费扬古和曹显东,顿时有点哽咽,下手也不留情,一腔怒火发泄出来,

小女孩年纪虽小,武功却不弱,出手凌厉,招招欲致人死地,边打边大喊道:“逆贼?你知道个屁,能活下去,谁想成为逆贼,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只顾自己享乐,视我们为草菅,天道不仁,所以我们才要反!”

听到这些,蒋明溪一愣,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一拳,小腹上又被踢了一脚,火辣辣的痛,怒火直烧,看来这狼崽子来真的了,管她男的女的,全力回击。

“大节”虽然年纪小,可武功怪异,又招招拼命,一不留神,竟拽住了蒋明溪的头发,朝脸就踢,蒋明溪吃痛,一个勾手,扯住她的小腿往地上甩去,两个人摔倒在沙滩上,扭打起来,高手过招变成了肉搏战,蒋明溪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一个女人像泼妇似得厮打在一起,不耐烦的想摆脱她,可“大节”对他恨之入骨,哪肯放过他。

两人拳打脚踢,蒋明溪渐渐占了上风,压在大节身上,不成想,大节手脚被制,头却一个反身,死死咬住他的小臂,蒋明溪吃痛,也打红了眼,拼命将大节的头像沙地中按去,不停的喊“你松不松口、你松不松口”,直到大节无法呼吸,才松了口。

蒋明溪跌坐在沙滩上,大口喘气,卷起衣服,那小臂上的印着血淋淋的两排小牙印,肉都已变成了绛紫色,如果不是隔着衣服,这肉就得掉下来,疼的冷汗直流,心中恼火至极,真想踢死这个小狼崽子,再回头看“大节”,头被摁到沙地里,一动不动,不由得心软了,罢了,也许两人都将成为异乡孤魂,还恨什么恨啊。

身心极度的疲惫,蒋明溪缓缓的躺在了沙滩上,仰望星空,万念俱灰,伴着满心的绝望与酸楚,慢慢的睡着了,这一天在蒋明溪20多年的锦衣玉食的生命里,如同寒冬。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寒冬如此的漫长。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海边陆续有渔民出海捕鱼,再看一边的小女孩,还趴在沙滩上一动不动,海边海风大,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过去拍了拍她,可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蒋明溪感觉不妙,连忙将她翻过来,只见她脸色潮红,双眼紧闭,嘴唇发白,用手试了试额头滚烫的,竟然发烧了。

狼还能发烧吗?蒋明溪将她抱起,想带她去找医生,脚刚迈出去一步就迈不出第二步了,这里是倭国,到哪里去找啊,语言不通,还是逃出来的,弄不好再被抓回去,没办法,只能找了个阴凉处将大节放下来,将衣袖撕下弄湿,放在“大节”额头,希望能降温,可随着时间的过去,“大节”脸色越来越差,体温也越来越高。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昨晚两人才打了一架,虽然她是反贼,可也不能坐视不管,眼睁睁的看着啊,心一横,将“大节”抱起来,沿着大道跑去

日本是个小国,国土狭小,村庄密集,跑了约两柱香的时间,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街上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衣着怪异的人。

蒋明溪看到前面一个房子插了个白旗,写着“医”字,心中一喜,这个字认识啊,飞奔过去,倭国字体起源于汉字,很多字都是汉体,所以中国人去倭国会听不懂他们说话,但很多字是可以看得懂的。

蒋明溪一头扎了进去,里面没什么人,一个小老头在藤椅上看书,还有一个小童在旁边打瞌睡,看见他们进来一愣,蒋明溪赶紧将“大节”抱到老头身边,吓得老头向后躲去,蒋明溪也知道自己的狼狈样,只得用手比划着,老头慢慢的不害怕了,来到“大节”身边看了看,又摸了摸,不耐烦的摇摇头,将他俩往外推,看样子这老家伙是不想给他俩看病了,也是,两人这么狼狈,哪有钱来看病。

蒋明溪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腰牌来,这块腰牌通体纯金打造,古朴简洁,敦实厚重,中间刻着一个大大的“锦”子,这是蒋明溪去年在西北军中立了功,晋升为锦衣卫太保时,皇帝陛下亲自赐予的。

作为锦衣卫十三太保中最年轻的一位,是何等的荣耀,蒋明溪将这块腰牌视为珍宝,随身携带,这上面承载了自己多少梦想与抱负,不过也只是身外之物罢了,现在“大节”的命重要,咬咬牙,将牌子递了过去,

那个老头接了过来,虽然不懂这个腰牌的含义,金子那是认识的,用牙咬了咬顿时眉开眼笑,将两人迎了进来,“大节”躺在里屋的凳子上,观察了一会,开了个药方,让小童去熬药。

蒋明溪和“大节”也没地方去,老头就让两人住在后面的仓库,狭小昏暗,连床都没有,小童送来一床被褥,铺在地上,蒋明溪让“大节”睡在上面,自己守在一边。

“大节”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烧时而退,时而反复,老头也紧皱眉头,不停的让他给“大节”喂水、喂药,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比自己初见她时瘦多了,这么多天的拼死搏斗、颠沛流离,她这么小的年纪,是怎么熬多来的。

有时,听见她在睡梦中喃喃呓语:阿妈,阿妈,姥爷,姥爷,不禁感慨,她也是有阿妈的,她的阿妈怎么舍得让她小小年纪就做了拜月教的死士呢?难道真像她说得那样,活不下去了吗?,不会的!不会的!蒋明溪吓了一跳,不敢往下想,自己是被他们影响了吧,想我堂堂大明,江河辽阔、民生安乐,这群乱臣贼子,不好好生活,还想犯上作乱,真是罪大恶极。

虽然这么想,可看到小女孩那憔悴的身影,还是心有不忍,一直悉心的照顾她,整整三天三夜,到第四天,蒋明溪终于熬不住了,挨着小女孩睡死过去,梦中他又梦到费扬古和曹显东在车里,他想伸手将二人拽下来,可马车绝尘而去,一着急,猛地醒了。

看看天空已泛白,星月若隐若现,赶紧用手摸摸“大节”,看退没退烧,一转身,手停在半空,对上了小女孩那黑如暗夜,又亮如繁星的大眼睛,静静的盯着他,一动不动,蒋明溪心中欣喜,脱口道:“你醒了”,再摸摸她的额头,冰凉湿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两人凝视片刻,“大节”将头转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蒋明溪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一点也不介意。

过了一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不理他,蒋明溪自顾自的说着:“我叫蒋明溪,是京城人,我在家里行排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你呢,就是东北本地人吗?”。小女孩一动不动,蒋明溪无所谓,好几天不说话了,憋得慌,多说一会让她听着,现在想找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很难了,“虽然咱俩一个是官,一个是贼,不过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用了,我不忍看你死,将你救了过来,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过,你可能也没有人性,你体现的是狼性,没关系,你别再咬我就行了,就算报恩了,以后呢,咱俩之间得有个称呼,你可以叫我蒋明溪,也可以叫我蒋先生,还可以叫我蒋大哥,这些都行。但我不能再叫你大姐了,我叫你什么好呢,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反正只是个称谓,叫什么都行,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出身拜月教,我就暂时叫你小拜吧,恩,小拜不好听,叫小白好听,恩,对,小白真好听,我娘样的那只西洋犬,就叫小白的,你觉得好吗?你不说话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白了,没关系,咱俩能呆几天啊,过几天回大明,就一拍两散”,

“寒冰”小女孩将头转过来,盯着蒋明溪的眼睛,说道:“寒冰,我叫寒冰”。

“寒冰?好冷的名字,很符合你”。蒋明溪笑眯眯的看着她。

寒冰望着他温暖的眼神,再次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看他,蒋明溪也不以为意,两人相遇这么多天,才互道姓名。

望着窗外的晨光,白云苍狗,身处异国的彼此心头迷茫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明天在何方。相遇这一年,为公元1636年,大明崇祯十年,日本国大和五年,蒋明溪20岁,寒冰14岁。

这一年的明王朝,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这一年的日本,军阀割据,群雄争霸。

身处异国他乡的两人如风中落叶、水中浮萍,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等待二人的将会是什么呢?

月是他乡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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