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青像是受了惊，倏然睁大了眼睛，脑中全是震惊后嗡鸣声，她看着他俯下身，抵上她的额头，四目相对，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急促又灼热的呼吸，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他却直起身：“走吧，你的手臂不能耽搁。”

后面的黄冠忠：……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吧！

柳墨青心跳的节奏还没恢复正常，他的话就好像俄罗斯套娃，你觉得这是它最后一个娃娃了，可谁知再次拧开……里头还有娃娃。但她心里知道，这不是个最好的时机，黄冠忠就在他们身后，所以，祁梦声的这句话是在暗示她什么，想要给她一份心安吗？

宴会厅里的人还在那僵持，祁梦声没带柳墨青过去，两人直接去医院，黄冠忠连忙给唐银尘去了电话，唐银尘立马带人跟了出去。

“唐队！”孟雨琴忍不住叫住他，他要是走了，顾苍筤和顾苏芳分分钟能撕了她。

“怎么，你也想跟我回去？”唐银尘看出来孟雨琴的一丝慌张，也是奇了怪，这个向来眼高于顶，手腕毒辣的女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孟雨琴这一晚上受足了气，她的自尊被柳墨青碾成了渣，多年来的爱恋得不到回应，还要被人欺辱，好啊，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有人拿枪威胁我，诬陷我蓄意谋杀顾丹罽，你不带我回去协助调查吗？”

柳墨青看了骨科，左手臂关节处已经红肿得很厉害，拍了片子，幸好骨头没有裂，医生在给她上药的时候，祁梦声站在走廊上，一人默默地望着夜空，他的视线没有焦距，漫无目的似的。

柳墨青再次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这一刻迟早会到来。也是从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天起，他生活在深深的矛盾和焦虑当中。

他知道把她放在身边是下下策，可他还是这么做了。顾丹罽说得对，她的出现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他黑暗的夜空，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无法见光的自私和贪婪作祟，渴望她在身边每一分钟带来的美好。他能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却无法在她面前泰然处之，他的每一个毛孔无时无刻不在叫嚣：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是……天池啊。

单轻鸿怎么误导她，他都不曾正面辩驳，他就像是美女与野兽故事中的那个野兽，满是自卑和骄傲，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扭曲的任性，她那么聪明，怎么可以被人蒙蔽双眼。

可他忘了，是他自己把一切部署得那么完美，从外貌到性格，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完美的陌生人，还是一个“杀人凶手”。

可他的小家伙，终究是认出了他。他既高兴又恐惧，恐怕没有人能够体会他此刻矛盾的心情。

他知道，柳墨青听懂了他那句暗示。既然她愿意回到他身边，在所有人面前承认她的感情，在唐银尘面前毫不遮掩，而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个染天池，他愿意冒着所有的风险，只还给她一个染天池。

他也知道，以后的每一步，都要在刀口上舔血了。两个人从急症室出来，唐银尘就站在门口，他的脸因为常年风吹日晒早就不白了，这时候脸色更是沉得发黑，整个一包公。

柳墨青倒是挺平静，对面是唐银尘，她再熟悉不过的唐银尘，可正因为是唐银尘，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天池既然这么多年都以祁梦声的身份跟唐银尘交锋，便是他不想让唐银尘认出来。

柳墨青：“现在就走吗？”

唐银尘深深看了祁梦声一眼，他只是看着柳墨青，似乎在看她的伤势处理是否妥当。唐银尘对祁梦声这个人一直摸不透，就连他的个性到底如何，他也吃不准，这个男人城府很深，但唐银尘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好像，全世界就在眼前。

觉察到唐银尘的视线，他也不过是淡淡回以一瞥。

“你跟我的车走。”

“好。”

几个人走出医院大门，一个个都沉默得要命，唐银尘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找个沙包发泄一顿。

祁梦声低声安慰道：“我很快会接你出来。身体受不住要说，唐银尘不会为难你。”

柳墨青知道他不想她被带走，但形势上，唐银尘那边是不会妥协，她不想两个“兄弟”为她起争执。

“我知道，你放心吧。”

唐银尘冷眼看着还腻在一起的两人，直到他看到祁梦声轻轻在柳墨青的额角吻了下，柳墨青竟然温顺地接受了，他直接炸了：“祁梦声，有完没完？”

柳墨青默默松开祁梦声的手，朝唐银尘走去：“出发吧。”

唐银尘黑着脸，从来没觉得柳墨青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么可恨。车里只有唐银尘和柳墨青，黄冠忠被赶到另一辆车上。唐银尘的车，柳墨青不是第一次坐，车里的烟味很重，每次唐银尘载她，都要通风好长时间，谁叫小家伙不喜欢烟味呢。

但她今天却是第一次坐在后座，没有坐在他边上。他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车窗打开，冷风倒灌进来。

柳墨青知道唐银尘心中的风暴已经越酿越大，她不去催，就等着。

唐银尘克制着自己，压低了声音：“柳墨青。”

“嗯。”

“你跟他在一起了？”

他显然是明知故问，可就是不信，偏偏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证实。

“嗯。”

“柳墨青！你他妈疯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车子刚好停下，唐银尘的怒吼震得外头路过的行人都莫名地朝他们看，而柳墨青坐在后面，纹丝不动。

“我知道。”

唐银尘从后视镜里看着柳墨青淡漠的表情，心头的火越来越烈：“他是害死天池的人，他把单轻鸿整得差点翻不了身，他把顾家捏在手心里。柳墨青，你是不是神智不正常了，你跟他在一起，就是背叛了天池！”

提到染天池，柳墨青的神情微动，她知道唐银尘生气，但她也没办法跟他说明真相：“你觉得我背叛了天池？可你怎么知道，祁梦声就是害死染天池的人？”

“还用说？这个事，我早就查过，我盯着祁梦声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知道他的外号吗？西天佛祖，知道什么意思嘛，就是谁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这样一个人，你玩得起吗？”

柳墨青没有被唐银尘挑起情绪：“我没在玩。”

唐银尘一愣，同时心里头的火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怎么个意思，你还打算跟他天长地久了？”

柳墨青疲惫地闭上眼，这一晚她经历了太多，实在累到无力多言。

“柳墨青？”

“我有权保持沉默吧。”

“……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跟你说话。”

“那你不是更应该祝福我？”

唐银尘：“……”

他真是忘了，柳墨青嘴巴厉害起来，染天池都得甘拜下风。眼看就要到局里，马上就没有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唐银尘忍不住问道：“单轻鸿，你也认识？”

“认识。”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是天池，激动得想跟你说。后来经过了好长时间，才确信他不是。我其实最怕的，是你遇见他。”

“他不是天池，很好分辨。”

唐银尘看向后视镜里的柳墨青，她也正看着他，车里光线很暗，他只能隐隐看到她的瞳孔中的微光，以及听到她清晰冷淡的声音：“染天池从来不会利用我。”

柳墨青由唐银尘亲自审问，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了。

可接下来的情况，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孟雨琴那边先行审讯完了，直接爆出一起命案，两条人命，其中一条还是顾丹罽，顾家小少爷。

唐银尘的头有点大了，难怪顾苍筤、顾苏芳板着一张死人脸，孟雨琴恨不得往警车里钻，还有……柳墨青一身的血。

“今晚19点30到24点，你都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柳墨青简明扼要，说重点：“19点30分之前我在家，19点30分之后在死者之一的车上，我不认识他，以为是来接我的司机，但途中他打算谋害我，我跳车逃了出来，正好顾丹罽给我来了电话，他赶到现场，他为了救我，两个人搏斗起来，雨天，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听到两声枪响，然后两个人先后丧命。大概是22点之后就到了顾家会所，之后去了医院，现在在警局。”

她说得简单，但唐银尘听得心惊肉跳。她的表情在这番陈述里没有任何变化，直到说到两个人先后丧命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一丝颤动。

唐银尘联想到刚才她那一身浴血的模样，再看到她现在波澜不惊的样子，突然胸口闷到不行。柳墨青从来不是个会撒娇的女人，以前读书的时候哪怕吃了暗亏，她要么隐忍，要么爆发，但从不会哭哭啼啼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