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声站定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是圣母吗,见到人都要救。”
柳墨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中炸开一团火,压低嗓门说:“你说是那就是吧,圣母我无法见死不救。”眼下生死攸关,她无法昧着良心不管不问,就算是在场的人哪一个她都会救。她从选择做一名医生开始就宣读了希波克拉底誓言,她只要还是医生这个职业一天,她就无法违背。
典阳在一旁听得明白,惊讶于柳墨青不卑不亢的态度,果然和传闻一样,这个女人很有胆色,不过她要是没胆色,也不会信了她的邀请,只身前来。
典阳连忙搭腔打圆场:“医者仁心,医者仁心,柳医生,你去看看吧,别真闹出人命,我们也不好交代。”
柳墨青没多待一秒,直接转身跑出门。
典阳重新端起酒杯,望着柳墨青的背影,似笑非笑道:“三爷,人是你找来的,就得充分信任人家。”
祁梦声配合地为典阳满上酒,也似笑非笑道:“你想给她下马威,还是给我出难题?”
典阳笑嘻嘻地澄清自己:“我们是自家兄弟,我真不知道她是你的人,没想到,你这么护着她。”
祁梦声答得滴水不漏:“虽然我们是混道上的,也要讲究契约精神,毕竟,我的命还要靠她。我们是兄弟,我也不想因为女人兄弟间有隔阂,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祁梦声意有所指,典阳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哦,我明白了。”
两个人不再多言,默默看着门厅外的那场混乱。柳墨青赶到水池边,地上躺着的女人已经脸色发青,一副快要没救的样子。
她急忙蹲下,探了探鼻息,察觉到微弱呼吸,初步判断应该是溺水,她抬头冲人就喊:“快打120。”
“你傻了吗,这里是能让救护车来的地方吗?”
回答她的是玉姐,披了件大衣,依旧叼着烟,脸色不太好,柳墨青看得出来这女人,虽然眼中透着嫌弃,可是她也看到了一丝担忧。
柳墨青朝周围看去,所有人都像是带着统一的面具,冰冷又嫌恶。柳墨青和躺在地上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多出来的麻烦,怎样都无所谓。
柳墨青没时间多考虑,直接开始CPR:“人死在这里,你们也麻烦,叫辆车,我送她去医院。”
玉姐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既不走开,也没叫车。房间里,一众大老爷们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看着这场意外,像是在看柳墨青出演的一场默剧。
大冬天的,柳墨青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她的大衣已经被用来包裹住这个冻得全身冰冷的女人。她的脸上不见血色,跟躺在地上的女人有得一比,她的眉头死死锁在一起,但她神情冷静,她口中默念着数字,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她知道,若有一个闪失,这个人就会被死神带走。
“我们要不来赌一局,就赌这个女人是死是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黄奇掐灭一支烟,突发奇想道。
文朗耸耸肩:“行啊。”
陈灼走到祁梦声身边,欲言又止。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留下。”祁梦声将视线从柳墨青身上收回,“她要做什么,你善后。”
陈灼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明白。”
“三爷,这就走了?”秋普观还在那组织赌局,见祁梦声大步往外走,连忙追上去,“我们这刚开局呢,赌这女人是死是活,要不压了注再走?”
祁梦声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漠道:“那就活吧。”
秋普观回到位子上,拿胳膊戳了戳黄奇:“三爷就这么丢下不管了?”
黄奇白眼他:“你瞎啊,没看到陈灼留下了吗?”
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柳墨青揉着太阳穴,脑袋发胀,已无力多想。
后来还是陈灼开车送她们去了附近的医院,好在柳墨青抢救及时,到医院后生命体征也稳定下来,命是保住了。直到这个时候,柳墨青才发现,这个女人就是祁梦声压下赌钱的白色比基尼。
“给。”
柳墨青应声抬头,玉姐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谢谢。”柳墨青伸手接过。
玉姐在她边上坐下,转过头打量她素雅的眉眼道:“该说谢谢的是我。”
柳墨青看着她,并未接话,但她知道,她会说的。玉姐摸出一支烟,快要叼到嘴上,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立马讪讪放下。
“她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玉姐干咬着烟嘴,无意识地望着对面的白墙,缓缓道,“日子苦,想跟着我赚钱,没想到差点搭上半条命。你是大医生,又是被三爷看中的,肯定瞧不上我们吧。”
柳墨青平静地回道:“没什么瞧不瞧得上的,医生救人是我的本分,用不着谢谢。”
玉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本分,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我们这个圈子,本分的人都死了。你也看到,那屋子里的人跟我熟吧,我给他们安排了多少小姐,供他们玩乐,但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我心里明白,哪怕我跪下来求他们,他们只会嫌弃我们垃圾。”但她很快话锋一转,“所以,你不像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你脸上就写着正派两个字。”
柳墨青不答。
“不过很奇怪,你一个正派女医生,为什么会跟着祁三爷混?”
“我不能吗?”
玉姐这回是真的大笑个不停:“你?大小姐,你算了吧,一群乌鸦里就你一只白天鹅。”她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你的眼神里没有那种东西。”
玉姐直楞楞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没有我们这种人的欲望,你太干净了。”
“谁都有欲望。”柳墨青轻笑了一声,是的,她也有欲望,但她的欲望,不是物,是人。
玉姐还是不认同,她老江湖了:“至少我看不出来。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过后,你的事很快就会在圈子里炸开,所有人都会来打探你的底细。你……跟三爷……是那种关系吧,他都让灼哥护着你了,这待遇,从来没有过,所以,你的欲望,不会就是三爷吧?”
柳墨青垂眸,没有接话,但耳朵尖微微地红了,玉姐又笑了,这个柳墨青,还真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她也忍不住多说两句:“柳医生,你救了我姐妹的命,大恩大德我玉姐记在心里,所以,我真心奉劝你一句,这片江湖不适合你。”
她看着拿着药走过来的陈灼:“都好了?”
陈灼把药交给玉姐,冷淡地交代了句:“要不是柳医生,今天闯的祸有你受的,竟然叫了个身上带着病的人。”
玉姐立马一副似水柔情的样子,服软道:“呵呵,灼哥教训得是,我这不是想把好东西都给各位大哥看看嘛,下次不敢了。”
陈灼不吃她那套,只对柳墨青说:“三爷让我带你过去。”
柳墨青跟着陈灼来到家火锅店,冬天夜里,这里的生意格外好,外头又一圈人等着翻桌。柳墨青心知陈灼不会跟她多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后。
路上,陈灼主动对柳墨青说:“一会……先道个歉吧。”
柳墨青反问:“我有错吗?”
陈灼一噎,低声严肃道:“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稍不留神,你就会后悔今晚出现在那里。”
柳墨青:“其实说到底,是你们的高级干部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如果不是他们想给我下马威,那我还不会出现在那里,这么说来,不应该是你们那边的人给我道歉吗,如此说来,我在社里的地位完全没有保障,甚至连命都无法保障,那还是算了你们还是另找高明吧。”
陈灼看着她,心生无奈,他不擅长应付这个女人,还是留给三爷吧。他们来到一处包厢前,陈灼敲了敲门,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
“快进来,夜宵刚好。”
开门的是典阳,她朝柳墨青笑了笑,算是招呼过了,柳墨青站在门口,看到一桌子人围着一个火锅,这散发着烟火气的画面,让她一下子无法与这些人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姐,你来啦,快过来坐。”
顾丹罽一边急着捞锅里的肉,还要分心招呼柳墨青,真是难为他了。
文朗趁其不备,直接抢过两大块肉,酱都没蘸,直接往嘴里放。
顾丹罽气急:“阿文哥,你这身腱子肉就是用来抢火锅的吗?”
火锅底料的气味浓香诱人,唤醒了她饥肠辘辘的肠胃,而这份香气似乎也让这里的气愤也变得异常和谐,柳墨青轻轻坐在顾丹罽旁边,隔着热气看向对面的祁梦声。
他正低着头吃菜,领口解开一颗衬衣扣,很随意的样子,顺手拿起啤酒瓶喝一口,仰头的时候,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抬了抬下巴:“托了柳医生的福,让我们小赚一笔,吃个火锅庆祝下。”
典阳在边上解释一句:“我们后来开了个赌局,赌你能不能救活那个女人。”
柳墨青沉默,原来人的生死在这些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赌局。不过也是,都在生死线徘徊了,还会有什么道德底线吗。
祁梦声看着一言不发的柳墨青,也一副随你便的样子,继续吃自己的,只跟旁边的文朗说话:“现在算是正式认识了,柳墨青是我特聘的医生,大家以后好说。”
文朗是典型的直男,所以直接拿起酒杯隔空冲柳墨青道:“柳医生,既然我们三爷看中了你,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兄弟了,大家一起有的是机会吃好喝好。”
“会不会说话。”典阳一掌拍在他后背,“人家可是大医生,跟你这个练肌肉的称兄道弟像什么样。这位我们可是要好好伺候着的,她可是妙手仁医,她随便在你身上戳两刀,你死得比单狗往你身上开两个洞都快。”
典阳的玩笑话并没有让柳墨青觉得好笑,她隐隐觉得典阳对她的态度很诡异,没有一句话不亲昵,但也没有一句话是真心实意,生出一丝诡异来,她不知道这股诡异的感觉哪里来的。
“姐,你真的当我三哥的医生了?那你顺便也给我看看病呗。”顾丹罽对她一如既往的热情。
面对他,柳墨青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情:“最好是不要生病。”
顾丹罽大男生式实力撒娇:“别啊,我就想跟你多点机会在一起,过两周我们学校文艺汇演,你来给我捧场呗?”
还没等柳墨青回答,那头祁梦声已经发话了:“下周我要去趟宁城。”
“呵呵,二姐肯定要缠着你一起去。”顾丹罽搭了一句后,立马回头继续跟柳墨青说,“我是学校乐团的,小提琴手,正在争取首席的位置,但我们那个乐团……”
祁梦声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下周,柳医生要和我一起去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