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远晨钟穿过青石小巷,翻越古色墙院,拨开屋檐下黏连的雨线珠帘,透过门缝,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临安城。
青砖黑瓦被雨水冲刷清晰,在雨幕更显沧桑,风霜刀剑斑驳的印记在这一刻被重新唤醒。
鸡鸣狗吠和市井嘈杂混在一起。
临安东城,街巷比其他地方更为开阔。
不同于南城的商贸集会,一窝铜臭,西城的声色犬马,莺莺燕燕。
这里东临漓江,水运兴盛,登门远望,时有千帆过尽,跃此龙门之景。
大大小小的码头星罗棋布,各路江湖人马多以水路进京,只求一个鱼跃龙门的好彩头。也因此,是京城武道之风最盛,最具江湖气的地方。
长公主所设登闻台就在这里。
……
一大清早,许家。
鸡不敢飞,狗不敢跳。
更没有生火做饭的袅袅炊烟,安静的就和满门抄斩了一样。
这位许家现任家主,京城八十万禁军教头,许崇山,带着招来的几千新兵蛋子在营里风吹雨淋操练一夜,刚刚推开家门。
只见全家老小百十口人老老实实起了个大早,竟是一个赖床的都没有,全都在堂下站着。
不对!
不是起了个大早,而是他奶奶的杵在那站了一宿!
有几个丫鬟一边腿肚子直打颤,一边困得摇头晃脑。
许崇山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许植。
鼻青脸肿,猪头模样,浑身上下一个好地方都没有,在正堂地上四仰八叉躺着。
旁边还站着一群气息不俗的侍卫。
赤红盔甲如同火中精粹,只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炽热难耐,口干舌燥。
那股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滚烫温度仿佛能顺着目光煮熟眼睛。
腰间长刀漆黑,刀鞘朴素,不见任何装饰,没有任何一丝锋锐流露,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根烧火棍。
可就是这样的一把刀,在所有江湖人头顶悬了几十年。
光是想想它的样子都觉得呼吸滞涩,仿佛置身烘炉烈焰之中,更别提亲眼看见。
许崇山就这样当着全家老小的面狠狠地抽了自己十来个巴掌,嘴角溢血也浑然不觉。
是了,不是做梦。
晋王府,慕家,朱雀刀!
真踏马的是朱雀刀!
那这群人就是晋王亲卫——朱雀卫!
不是许崇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区区许家,自己这么一个区区宗师,哪里值得朱雀卫大驾光临?
看样子,这是专门等他回来,一家人死也要死的整整齐齐?
许崇山感觉自己双腿绑了两座大山,别说走路,站都站不住。
想不明白许家一直老实本分,哪里得罪了晋王府?
“老许,你抽嘴巴也没用,别愣着了,赶紧过来跪着吧!”
“哎哎哎!”
许崇山已经完全蒙在那,都没第一时间听出说这话的是自己亲儿子。
“你也滚起来跪着!”
“是是是!”
许植老老实实在地上一滚,龇牙咧嘴跪在老许身边。
“敢问大人,我许家做错了什么事?”
死到临头,许崇山心一横,胆子也大起来。
好歹自己也是宗师人物,不过这一问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后的倔强了。
“郡主让我等来认认门,礼尚往来告诉许家一声,有些话说出来,就得认,莫要再横生枝节!”
“还不谢郡主不杀之恩?”
“谢郡主不杀之恩!”
许植最是清楚前因后果,身体抖如筛糠,叩头谢恩。
许崇山和其他许家老小也跟着叩头谢恩。
抬头时,身前已然空空如也。
“来去无踪,踏雪无痕,好俊的身法!”
许崇山忍不住赞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到达如此境界,这辈子估摸着没戏了。
整个许家也就许植还有一点可能,但也只是可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