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卫伉身子稍微顿了一下，叫了声“伯伯”，然后右拐饶过公孙敖，直接走向卫青，口里喊着“爹爹”。卫青满脸含笑，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训诫也不管了，直接弯腰将儿子抱起。

公孙敖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和孩子逗玩几句就告辞了。

“没影响你们谈事吧？”宫卿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卫青道。

“在说平阳侯的事？”宫卿问。

“嗯。”卫青道。

平阳侯曹寿薨，曹寿是平阳公主的第一个丈夫，也是卫家原来的主子，卫青于公于私都需入府帮助料理后事，宫卿跟着卫媪也去了几次。

可怜平阳公主年不到三十，还是一个美颜妇人，膝下仅有一子，名为曹襄。许是平阳公主心情不好需要宣泄，她竟拉着卫媪的手，对着卫媪和她说了半日的话。

“你们看我这命，襄儿还那么小就没了父亲，也没个兄弟帮衬，以后孤儿寡母，这日子真是没意思。”平阳公主道。

“公主千金贵体，福禄永昌，也会护佑襄儿无事。”卫媪恭敬道。

“终究是一个弱女子罢了，哪里就能撑起一个家族？家里没有个主事儿的，可如何过活下去？”平阳公主哀叹道。

宫卿在下面听着，想着这位公主恐怕有再嫁的想法。可卫媪没听出来，她一味地在劝公主要看开，吉人自有天相。

“你这儿媳妇是个有福的，成亲都几年了，听闻后院都没进人。如今是个人家能吃饱就想纳个妾，若是为侯为宰的，后院数十成百个女人。我熟知的贵人也算多了，没见哪个能如卫大人这样的，太中大夫的官位算不得高，可好在年轻，连皇上都赞他骑射好，为人也仁和。”平阳公主道。

宫卿听这话心中有些别扭，一则疑惑贵为公主怎会知晓卫青的事，一则也极为警惕，这位公主该不会是看上卫青了？宫卿又摇头，公主如何也要尚个列侯，卫青够不上。然而，即便为侯，尚公主也是不能纳妾的，除非公主同意。统观景帝的这些公主们，也没一个允许驸马纳妾，不知平阳公主此番表现出的艳羡是何用意。

卫媪听得公主夸赞，心底高兴，面上则道：“都是拖了公主的福，他们几个能有些出息，也是公主提携，不敢忘了公主的大恩。”

平阳公主听得高兴，其实恩不恩，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皇上看上卫子夫也是赶巧罢了，而她送皇上女人，也只不过是讨好皇上罢了。

平阳公主的一番话，让宫卿想了多日。若不是卫青本身就好，她何德何能？有些理所当然，其实是他人特意而为，如今的美好，是卫青一手打造。

如此，宫卿看着卫青是越看越爱。脱去了少年的青涩，这个男人眉宇间不知何时已平添了豪迈睿智，美人尖依旧俊美无俦，嘴唇和下巴却透着严谨沉毅。

“你说平阳公主是否想改嫁？”宫卿问卫青道。

“我哪里知道。”卫青道。

“你不是善于揣度？你揣度揣度。”宫卿道。

“这事于你我无干，揣度这个何用？”卫青道。

“她是皇上最宠信的长姊，才不到三十岁，想着改嫁也是容易，只是她若是改嫁，儿子是带不走的，难！”宫卿道。

“咱不瞎想了，睡觉！”卫青道。

进入梦乡的人，都是闭着双眼，其实却千奇百怪。那是一个意念的世界，在哪里没有世俗束缚、规则约束，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卫青梦到了千里沙场、百万雄兵。

九万里河山，三千年雄关。横刀立马上，极目渺云天。

公元前129年，匈奴兵侵入上谷，打杀抢掠，民不胜其扰。

消息传至皇宫，皇上决议出兵。马邑之事，尽失国威和颜面，皇上就等着匈奴主动挑衅，好顺理发兵。

“他既来得，我亦去得。”皇上道。

群臣不敢言，主战的、反战的都一致闭嘴。

于是，皇上遣卫青为车骑将军出兵上谷，公孙敖为骑将军出兵代郡，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兵云中，李广为骁骑将军出兵雁门。四路大军，各领兵一万人马，同时向匈奴进发。

四位将军，众臣对大行公孙贺、卫尉李广无意见，却对卫青、公孙敖持有意见。

众人心底持有异议，却无人敢言，便推举丞相薛泽向皇上建言。

“皇上，凡战，将不可不择。李广将军戎马一生，公孙贺大人老成持重，至于……卫大人和公孙大人，皆不曾领兵，也不熟知军中之事，群臣以为不妥。”薛泽战战兢兢道。

“你以为谁妥？”皇上问。

“老臣以为中尉韩安国有谋略，雁门太守程不识带军有章法，可堪大任。”薛泽道。

“韩安国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有何谋略？雁门太守程不识领兵去打仗，你去守雁门？”皇上连着两问，本就底气不足的薛泽已是满头大汗，硬着头皮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群臣以为，皇上不能因宠幸卫夫人就重用卫氏，打仗非儿戏，皇上若是喜欢，可直接赏赐，国之大事，选人任能，老臣请皇上三思！”

“你们以为朕是儿戏？”皇上质问，这种不被理解和被质疑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爽。

“行，你可愿用项上人头保举韩安国、程不识？”皇上道。

薛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顿首道：“微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