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够义气,为救灌夫将遗诏都拿了出来。可他也没想到人没救出来,还将自己也搭进去了。若他能想到有今日,是万万不会拿出遗诏的。”卫青道。
“所以遗诏不可能是杜撰,要不就是景帝尚书忘存,这种可能极低,要不就是有人不想他活。”宫卿道。
“出事至今,田鼢多次求见,皇上都没见。”卫青道。
“这是怨他无故生事?”宫卿道。
“是失望,皇上嘱之以国家社稷,他却小肚鸡肠,因酗酒滋事这点鸡毛小事公报私仇,闹得朝堂都成了笑话。”卫青道。
“这岂不是三败俱伤?”宫卿道。
“以权谋私利,以权解私仇,干这种事情的人心胸注定不够。”卫青道。
翌日,卫青领着侍医给宫卿诊脉。
“先生,家内昨日偶遭惊吓,呕吐不止,烦请先生给看看。”卫青道。
“卫大人多礼了。”侍医拱手道,之后也不多话,便诊脉。
侍医闭着眼睛,一手为宫卿号脉,一手捻着自己的胡子。捻动胡子的手慢慢停下,嘴角慢慢上翘道:“恭喜卫大人,夫人这是有身孕了。”
“有身孕?先生可确定?”卫青惊道。
“八九不离十,也才两个多月,卫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着其他太医过来诊看。”侍医道。
“信,当然信。”卫青拱手道。
侍医走后,宫卿是喜极而泣。卫青也是鲜见的失了礼法,手足无措转了几圈后,才想起让人追出去给侍医赏了一锭金子,叮嘱不要外泄。
侍医满心欢喜离开卫家。
成亲已两年多,在俩人都没再抱希望之时,宫卿竟然有了身孕。入了腊月,宫卿心底就隐隐开始忧惧,这一年卫媪虽没再明目张胆找事,但这无孕一项到年底势必会被责难。宫卿都想着若卫媪再塞女人过来,她还是应了吧,或是从丫头里选两个温顺的。如今竟有了身孕,心中大半儿的忧惧便没了,连腰杆都挺得直了些。
卫青在屋内手足无措绕了几圈后,强制压下内心的悸动,让自己安静坐下。仰天长望,老天对他确是不薄。
俩人欢喜半日,喜讯传至宫里。宫里卫子夫只赏了些吃食,说是皇上连日郁躁,不便大赏赐,后定补上。
朝廷因酒宴口角连杀两个重臣,公卿畏惧田鼢,百姓虽不敢言,私下里有关田鼢霸道、贪婪的一系列事已传开,皇家脸面也不好看。
宫卿不在乎赏不赏赐,倒是卫媪看着宫里没赏赐,欢喜的心也去了一半,又看着卫青处处照顾宫卿,她想着自个怀卫青时,照旧做工不说,家里也是没个体贴的人,屋里事儿一大堆。这样想着心中就不畅起来。既然她不畅,必然也给他人找点不畅来。女人这种动物,最喜欢为难的就是同类。
趁着卫青晚间过来问候,卫媪就拉过两个年轻漂亮的丫头过来。
“这俩个是新买的,我亲自挑的,都长得白皙干净,一看便是好生养的。如今你媳妇有了身子,不能伺候,一个男人,身边没个女人如何行,你今晚便将俩人领回去。”卫媪道。
卫青看了看旁边低眉顺眼的两个姑娘,又看了一眼一脸关切的卫媪,心中想着:这个老太太就不能消停些。
“母亲,我若是将人带走,宫卿知晓了,生气没了孩子,我该怪谁去?”卫青道。
“她有何可气的?自己不能伺候男人,还不让男人找人伺候,你何时这么惧怕她了,还是个男人呢,没出息!”卫道。
卫青凝眉,这也就是自己亲娘,否则……,卫青摇头。
“我这是怕?我这是体谅她怀着孩子辛苦,吃点东西就吐。”卫青道。
“就她怀孩子辛苦?哪个女人没怀过孩子,也不是她一个女人会生孩子,以后有的是女人给你生孩子。”卫媪道。
“我就只认她生的孩子,要么是她生的孩子,要么是绝后,母亲自己看着办!”卫青撂下话转身走了,气得卫媪大叫:“真是不孝!”
转眼春暖花开,宫卿穿上单衣,腹部微微隆起,眯着眼睛躺在榻上晒太阳。卫青回来时,宫卿竟然在榻上睡着了。
卫青看着宫卿身上搭着的桃红色缎被,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放羊,有次在阳光下睡着,梦里觉得身上暖烘烘地舒服,醒来时就看到身上多了一个桃红色的绸缎棉夹袄。
如今看着宫卿以及她身上的薄缎被子,突然就感到了岁月静好,那些朝堂上的烦扰似乎也不足道。
卫青难得有时间静坐,宫卿醒来看见卫青,阳光下,举首瞭望的男人长发披肩,立体的侧颜坚毅英挺,此刻沉静如画般美。
受不住长时间的静止,宫卿动了一下。卫青回头笑道:“醒了?”宫卿暗恼自己破坏了一幅画,嘴上却道:“你今日如何回来这么早?”
“田鼢死了,皇上下朝早。”卫青道。
宫卿起身,左右看了看,没人在旁边,方小声道:“如何就死了?这娶妻还不到一年。”
“灌夫、窦婴死了,天下都觉得他们是重情义的人,为他们鸣不平。田鼢心中有愧,也堵不住众口,便病倒了。病时全身疼痛,像是有人在打他一样。皇上让看鬼的人去看,说是窦婴和灌夫在打他,想要杀了他。田鼢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