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殿上,一位身着铠甲的天将正在点兵,远远见九重天上正有人驾云而来,来人一身白衣如雪,纤尘不染,身负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更衬得他发黑如墨,清俊出尘。
那天将定睛一看,原来是白泽星君,上界赫赫有名的“关系户”。
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却连跳四级,升为星君,令无数在上界修行了千百年的神仙们眼红不已。
据传他是白帝的转世,帝君唯一的弟弟,元炁道祖千百年来从未收徒,竟然就为了他这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破了先例,闭关悉心教授了他十几年。
也是,元炁道祖的首徒,这名头报出来就平白长了好几个辈分。
有人艳羡,就有人仰慕,这白泽星君在末等神仙里口碑倒是极好,他功力深厚,却向来平易近人,又没什么架子,比很多修为不行,架子十足的上仙们好亲近得多。
想到这里,为首的天将率先向他行礼,“白泽星君。”
“你们这是去往何处?”白泽点头回礼。
“回星君,末将正奉命前去捉拿大闹天宫的钦犯。”
“此人犯了何罪?”他说话不紧不慢,循循善诱,像是涓涓细流流淌进人心般。
“回禀星君,她推倒了上古灵树,烧了归一塔,还烧了昭雪宫,打伤了无数仙者和上仙。”
“怎么长大了还这般顽皮?”
“什么?”
这天将似乎隐约听到星君竟说这胆大包天的钦犯顽皮,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出了口,
“无妨,我与诸位同去,咳咳。”
白泽清了清嗓子,“也去看看这,唔,罪大恶极的贼人。”
天将听着白泽嘴上说着罪大恶极,语气却像是听说自家孩子在学校里打架打赢了。
但他回头见白泽星君又是一副清风朗月的神情,想到那贼人似乎很难对付,而白泽星君出身不凡,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当下便打消了犹疑,与白泽星君一起前往了凡界。
而在凡界,远离城市之外竟有一片荒野,这里满是险峻的高山,山壁上满是被洪水冲刷过的痕迹,怪不得凡界土地资源如此紧张,这里还未被夷为平地,开发作他用。
而在这山腰上竟然有座小茅草屋,这茅草屋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塌,完全可以想象建造这屋子的人是多么的不上心,不过也可以理解,正常人谁会在随时被洪水、泥石流冲垮的地方建屋子呢?
此时,屋子的主人正在一张破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没有发现屋子里来了一位陌生人。
白泽挥了挥手,用法术扫落了桌椅上的灰尘,在小桌旁坐下了,又看了看这房间里实在是家徒四壁,无奈地叹口气。
他变戏法般从袖子里变出一套浅碧色的茶具,这茶具晶莹剔透,如玉如瓷,茶壶嘴还冒着热气,里面竟是新泡的上好的茶叶。
他眼见着盛炎夔熟熟地睡着,还翻了个身,完全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
“醒醒吧,再不醒,追兵可要把你抓走了。”炎夔听到一阵清音入耳,悠悠转醒,见自家破屋子里竟坐着一个人,这人一身清风霁月,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白泽见炎夔醒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由有几分犹疑。
但转念又想到,二人已有4年未见,当初见到她时,还是一个个头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如今,竟窜到他肩膀了。
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养的一只小猫,短短几年光阴,竟长成了一只皮毛华美的猎豹,唔,还是只很有破坏力的豹子。
白泽不由又想起天将向他告状,细说此人累累罪行,条条款款,简直胆大包天,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不禁又扬起了嘴角,
“你是怎么惹下的这么多祸事?”
“闲着也是闲着,好久没去看看了。”炎夔也不看他,径直从床上爬起来,自觉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倚靠着墙,自顾自地品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茶。
“唔,上好的六安瓜片,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喝这种甜兮兮的茶。”
上界涵养极好,人人称赞的白泽星君竟然也一时语塞,他不由怀念起三四年前的炎夔,当时,她还只有13岁,他在凡界从一群凶猛野兽的爪下救下这衣衫破烂的小女孩,那时的她虽然不通人语,又生人勿近,但和他熟了之后,也很是黏他。
每次,他给她带最喜欢的桃花酥时,她总是三步并两步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从他手里接过点心,迅速又不失文雅地小口吃着,心情好时,还会凑过来蹭蹭他的手臂。
那时的炎夔虽然话也不多,但性情温和,很是乖顺,看向他时眼里总闪烁着特别的光彩。
怎么如今,怎么如今,竟长成了这副样子???
白泽像所有孩子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家长,非常难以接受,那些“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很久?”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白泽扶额,
“上界已经派了天兵天将前来抓你了,你现如今虽然很是有几分本事了,都能安然无恙地从擎天手里逃脱了?”
说到这里,白泽仔细地端详着盛炎夔,确定她除了有几分无精打采,确实安然无恙着,又接着开口道,
“但这样天罗地网的抓捕,仍是再有本领的人也逃不过的,你还是先去外面避避风头吧。这是‘莲华’,是可以带你穿过‘天垣’的钥匙。”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散着灵光的挂坠,那挂坠是一片白色莲花瓣形状,似玉又非玉,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像一片轻盈的雪花,凉凉地落在炎夔手心。
“钥匙?”炎夔打量着手心的莲花,那花瓣雕刻地精妙绝伦,宛如天生。
“对,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嘛?
这天下原本并无上界和凡界的分别,各个族群融洽地生活着。
然而,千年前的一场大战惊动了天神,天神化名孟章,为了平息战火,开天辟地,将世界分为上界和凡界,又用‘天垣’将凡界分成若干个‘世界’,分隔而治。
‘世’为时,三十载为一世,‘界’为空,以‘天垣’为边界,不同的‘世界’便是不同的时空,不同的风貌,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世界的和平,更是为了惩恶……”
“对,为了惩恶扬善,善良的人类被神赋予能力,可以前往上界,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成仙,贪婪的人类被惩罚继续留在凡界劳作,为上界提供不同的修仙材料,这些我早就听了无数遍了。”
说到这里,炎夔顿了一下,她似乎是极厌烦了这些陈词滥调,直盯着白泽,
“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且不论千年前的善恶是如何分辨的,就我们又何罪之有?千年前的恩怨更与我们何干?难道人生来就有罪?生来就低人一等?”
“炎夔……”白泽欲言又止,看向炎夔的眼神同情中竟有几分理解。
“不必多言。”炎夔的情绪收起得极快,很快就换上了她惯常的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白泽星君为我送来钥匙,给我的亡命之途添了许多方便。”
“你拿着‘莲华’去南疆,找陆吾,我与他有一段际缘,你将钥匙给他看,他就知道是我了。他为人淳朴,心底善良,最是见不得苦难,所以定会帮你。往东80里,便是新界与南疆的‘天垣’,‘莲华’会给你指引。”
“他长什么样子?我如何去找他。”那枚吊坠乖顺地躺在她手心,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他住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与你一般年纪,是南疆首领的独子,随身携带一块碧绿的玉牌,玉牌上刻有‘陆吾’两个字。”
白泽说完,便从炎夔手中拈起那枚莲花吊坠,绕到她身后,替她系在了颈项上。
白泽的动作流畅又自然,好像昨天还在为她做这些稀松平常的琐事,炎夔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还是那个13岁的孩童,又回到了在长流殿贪吃打盹、偷懒耍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