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草长莺飞,花朵被小雨打成一团团湿润的红,野鸭在芦苇荡里筑了巢,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络起来。
“修弘。”
听到有人呼唤,楚修弘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将锄头杵在脚边,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长眉细眼,薄唇高鼻,当他嘴角绷紧的时候,便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势。
“堂弟。”楚宁萧唇角噙出一抹笑意,向他伸出一只手。
楚修弘本想接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但忽地想起自己手上都是泥。
他赶忙在身上蹭了两下,报以一个讷讷的笑。
“今天有时间吗,跟我上山里一趟。”楚宁萧开门见山。
楚修弘毫不犹豫点点头:“行,哥,让我收拾一下。”
楚修弘的父亲与楚世石是兄弟,膝下有他和楚修业两个儿子。生母离世的早,后来其父又续了弦,娶了邻村的宋氏。
老父去年也撒手人寰,楚修业与后母串通一气,拿着父亲的遗嘱,占了几乎所有家产,只分了些边角薄田给楚修弘。
楚修弘自此生活窘迫,平日里多得楚宁萧接济,这才渐渐安稳下来。
“那我在村口等你。”
楚宁萧见他同意,也不多说,自顾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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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萧立在船头,一身窄袖月布袍,衬着皎白的月光,玉树临风,洒脱不凡。
楚修弘撑船,楚景风吹箫。
船桨入水,绞碎一泓月光,小船破开平滑如镜的水面,向着前方缓缓驶去。
洞溪村民户多傍水而居,一户望着一户,偶有些还掌着灯火的,如同漫漫长夜里的萤。
不一会儿,小船徐徐停下,楚景风抬头去看,不远处便是民户陈才福的两层宅子。
“三弟果然中意陈雨那小妮子...”楚景风摇头讪笑,走到船尾坐定,掏出腰间玉箫。
微微一运气,笛声便如清澈的泉水般,从每个笛孔里逸散出来,慢慢流向前方。
楚宁萧深深望了二哥一眼,微微点头,跳下船头,解下腰间一个小笼,里面关了几只萤蝗。
过了一小会儿,陈宅二楼一扇窗户极缓慢地撑开,露出一张灿若桃花的脸庞来。
陈雨无声地嗔了他一下,做了个噤声的首饰。
楚宁萧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手伸向怀中,然后表情倏忽凝固。
笛声也几乎同时停顿,尾声袅袅。楚景风忙凑到他耳畔,问道:“怎地?”
“我写的信忘拿了。”楚宁萧低声道。
“这...”
楚景风念头急转,想起自己曾经写了一首民谣,正贴身带着,便往衣袋里一抹,抄出那张布帛来。
楚宁萧一把接过,眸光流转,脸上复又露出笑意。
“青衣江,岭山下,天似楸枰,星如玄素。风萧萧,水潺潺,云深雨霁不见鹿。”
他在这布帛中裹了一小块石头,又用绳子捆好,给陈雨使个眼色,让她稍稍低头。
待到姑娘家完全让出窗前,他拿出腰间的弹弓,屏息凝神,将那布帛射出。
裹着石子的布帛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正掉进陈雨窗棂。
“二弟,且让为兄替你掠阵。”
楚景风拍拍他肩膀,坐回船头,吹起那首《敕勒川》的调子。
笛声悠扬婉转,散入天地之间。
楚宁萧忽有所感,他应声而和,虽有些走调,有些嘶哑,但在这四合的暮色之中,无人与他争鸣。
少女听得出神,干脆撑着双颊,在窗边稍稍探出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