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德赛控制不住重心趴倒在水池上,把水池上面的瓶瓶罐罐带了一地。
头疼欲裂,耳边一直嗡嗡作响,比宿醉更难受,带着一种魂飞魄散的怅然若失。
嘴里翻涌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又酸又涩,像是胃酸冲到天灵盖,隐约间又有股苦杏仁的甜香。
四肢几乎没有一点力气,肚子里仿佛有一条恶龙在咆哮,是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难受,像是喝醉了、更像是中毒了。
德赛又恢复了一点知觉,脑子开始慢慢思考起来。在他的记忆中,明明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刚刚宽慰自己对得起这一生,默默地和自己和生命作了和解。但是,脑海里还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不属于自己的执念,想去探明,又忽隐忽现,像一个即将远走的风筝。
休息了好一会,他支起身子打量四周。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残存的记忆提醒他这就是自己。
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珠、惨白皮肤难掩青春的皮肤。
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眸、高瘦身形有些俊俏的模样。
——这欧式风格有点壕、又有点土。
抬眼看去,是镶嵌金边的镜子,墙上竟然涂抹着一片画作,在几盏油灯掩映下,呈现出诡秘的神采。
地上碎裂的瓶瓶罐罐这时候散发出一些奇特的香气,有刺激性香水的回味,有草本植物的甘甜,还有一些酒精的微醺。
脑海里的残存的记忆又在翻涌,德赛捂住头默默忍受,一如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
当盥洗室里乒里乓啷的声音传来,除了站在一旁服务的管家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之外,餐桌上的客人稍稍安静片刻,又开始喧闹起来。
“我这个使者,靠的就是三个字:关系!关系!关系!”坐在主客位置上的布兰顿松开领口前两粒扣子,丝毫不顾贵族礼仪的吐沫横飞,“我到下面巡察,就是为了三个字:搞钱!搞钱!搞钱!”
索驰盯着肥头大耳的王国巡视使者,脸上还仪式化地挤出一些贵族式的微笑,心中却充满鄙夷:“世间百态,这也是学者的一场修行。”
作为商人的斯普雷特却觉得莫名亲切,哪怕是布兰顿沾满红酒的浓密胸毛都那么顺眼。谁说不是呢,来到这穷乡僻壤、又危机四伏的边境,不是为了搞钱,难道是梦想吗?
易科库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眼睛微微眯着好像在盘算着什么。戒指上面一颗浩瀚深邃的蓝宝石中间,不知为何有一道三分之一长短的裂缝。
布兰顿眼角看到管家扶着德赛缓缓走向餐桌,歪嘴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领地不送,使者拿什么送?使者不送,王国的官员拿什么送?谁都不送,你怎么进步呢?所以要赶紧加入到这个大关系中来。不过,现在不懂事的小领主越来越少了!像去年我在其他领地巡查,兰斯特家的老二就不懂些人情世故,被我向他老子狠狠地告了一状!”
听了使者的这番话,德赛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李主席是吧?耿专员是吧?党国是吧?好吧,原身也是属于既得利益者了。
不过,无论是身体中模糊的残存记忆,还是过往的经验都告诉他,这冷嘲热讽、暗有所指的话是对他来的,是PUA、是压制、是让人不舒服。这个时候得想个办法怼回去。
德赛忍住身体的不适,捏了捏管家扶着的手臂,放缓了脚步。
管家沃克停下像机械一样一板一眼的脚步,他的身体挺得笔直,穿着一身干干净净、却有些洗得发白的蓝色制服,右手搀扶着德赛,左手背在背后,“领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德赛咳嗽两声,感觉自己稍微好过一些,有些佝偻的身子挺起,撇了撇站在位置上的使者,然后盯着沃克的眼眸,眨了眨眼睛训斥,“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反问句让人很不舒服!明知故问地问什么?在这个桌上,我可是最大的子爵,出门在外懂点尊卑贵贱!去,给我换一条热毛巾来!要现煮的,杀菌消毒!”
德赛反手抓住管家的手腕,边从白色手套下面感受着沃克的脉搏,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疑惑、憋屈,好像没有不安和愤怒。他将右手攥着的手帕扔到了沃克怀里,然后转身扫视桌上的宾客、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餐桌,“怎么不吃了?接着奏乐!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