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昌意,青阳、女鸿、和柏夷也上路东行。
这天,来到了隞山【1】脚下,再往前面不远到了荥泽就可以直接上船走济水了。队伍暂时停下来休息,忽听得有悠远、苍健的歌声传来:
燕燕于飞,彼黍离离。
泛泛其逝,行迈靡靡。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青阳听了前两句,不由得想起了远去西土的昌意,心里泛起了一丝惆怅,可听到后面,似乎又让人有种对世间博大、命运无定的孤寂惶恐之感。
青阳转头问柏夷道:“先生可听到?不知这歌者是何人啊?”
柏夷也正听得入神,被青阳这一问,笑道:“既然心有戚戚,何不前去相见。”说着,柏夷起身循着歌声向北面的山坡找去。
柏夷和青阳二人穿过一片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田间几个农人后生已经收了工正准备离开,地头上有一须发皆白的黄衣老者也正好奇地看着二人这边。
“小子青阳见过老丈,不知您是否刚才的歌者啊?”青阳远远地施礼,扬声问道。
“哈哈,想不到第一个知音却是青阳少君啊,本巫沮阳是也。”老者笑着应道。
柏夷也赶上前来,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原来是有沮氏老先生啊!在下有柏氏柏夷。我二人听到歌声,不解其中奥义,特来求教。”
“柏先生客气了,幸会,幸会。不知二位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呀?”沮阳问道。
“我们从轩辕之丘来,正要去前面荥泽上船,然后取道济水回广桑的清邑。”青阳答道。
沮阳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今天天色将晚,你们到了前面荥泽也要等一宿,我们的寨子离码头不远,不如与我等回有沮氏聚落休息一夜,如何?”
“甚好,多谢大巫邀请。”青阳和柏夷一同答道。
青阳的队伍跟着沮阳来到有沮氏村寨。村寨设在隞山脚下的高地上,坡下是荥泽岸边,船码头刚好就在不远处。
傍晚,沮阳带着青阳、柏夷来到寨子东北的坡顶上,北面坡下就是桃花峪【2】。
大河从西滚滚而来,从桃花峪开始挣脱了河床两侧高台山地的束缚,进入开阔平坦的下游平原,河道摇摆漫流,分分合合,形成了多个沙洲。
“你们看这大河,孟津之上,导于谷壑之中,无洪水之患,却难以行船。隞山以下,浩浩漫漫,水草丰茂,有水运之便,却是年年泛滥成灾。世间之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啊!”大巫沮阳指着北面的大河感叹道。
“大巫说得极是,所以这一段大河北岸的河阳之地和南岸的河洛之地真是得天独厚啊!而轩辕之丘正处在连接南北、贯通东西的要害所在。”沮阳身侧的柏夷接口说道。
两人身后的青阳听了,才知道自己虽然从小在轩辕之丘长大,却一直没有注意过自家城邑的位置有这许多大讲究。
“柏夷先生所言大矣。”沮阳转向身后的青阳接着说道:“这里有崇山、邙岭、和隞山,东土有岱山、沂山、蒙山、和尼山,此地与东土诸部之间的广桑之野,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运便利,却地广人稀,青阳少君可知是何道理呢?”
青阳略一思索,回答道:“小子只道广桑之野在轩辕和东土两大族群之间,对双方各部族来说都是远离亲族的边远不安之地。”
“嗯,少君只说对了一半。”沮阳点头说道。
青阳看到一旁的柏夷正笑而不语,忙向沮阳深施一礼道:“小子无知,还请大巫教我。”
“少君多礼了。”沮阳摆手笑道。
“少君可听说过大河改道带来的大洪水是怎样的吗?”沮阳收敛了笑容问道。
青阳应道:“小子只知道下游年年泛滥,却不曾见过大河改道。”
沮阳叹道:“本巫也未见过,可是先人的记录中却有过数次。大河最暴虐的大洪水曾经有过北截滳水【3】,南夺淮水。每次河道之大变更,广桑之野都难逃一片汪洋,人畜皆亡啊!”
“啊!”青阳不由得叫出声来。
柏夷也是吃了一惊,问道:“大巫提到先人的记录,莫不是真有传说中的纪文?”
沮阳点头,缓缓道:“两百多年前,我有沮氏的先祖,大巫沮诵【4】曾担任帝君的右史,而当时的左史就是大巫仓颉【5】。仓颉和我祖沮诵一同汇集整理了各部落最早的象形表意画符,用于记录占卜和祭祀,后来这套画符慢慢随弟子们外传到北方各氏族的大巫和祭司中。我族一直由族巫保留历代传下来的纪文,所以本巫才知道确有过大洪水之事。”
“竟真有两百年的纪文,大巫沮诵和仓颉创制符文之举果然了得啊!”柏夷说着,向老沮阳郑重地一拜再拜。
有柏氏世代和仓颉氏通婚融合,所以柏夷自认为对有沮氏有相当的了解,可是连他都不知道传说中的历代传世纪文真的存在。因为此时的文字只是一种由极少数精英掌握的,主要用于庙堂和祭祀中记录奉天告祖内容的符文。
青阳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家广桑的安危,所以急切地问道:“大巫可知那大洪水会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