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噩夜——
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雨中狂奔。手脚并用,慌不择路,但最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他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头撞在树干上,一阵吃疼。
头晕目眩中,前方有脚步声传来。跟着脚步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串道铃声。
身穿红色道袍的男人站在雨中。他腰间挂满道铃,满身血腥气。孩子发现那道袍是用血染红的,道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等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相貌后,孩子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对方脸上那只丑陋如肿瘤般的义眼。
义眼噙着泪水,表情尽是挣扎。道人将一只手盖在左脸上,痛苦地呜咽道:
“别怪我,别怪我,饰非……我没得选。”
他用一根手指刺进眼眶,鲜血淋漓,脓汁伴着血渍随男人的哀嚎声一起融进雨里。
他竟硬生生将那只假眼挖了出来,然后,他举着眼球,朝孩子的位置走来。
他的身后,是如地狱一般的画卷:所有人!所有人的脖子都被套上锁链和绞绳,他们被高高吊起,仿佛是风干肉,悬挂在夜色笼罩的城市上空!
男人泣不成声:“跑啊,饰非,记得要跑,不要回头!“
“千万,别被祂抓住。“
……
……
“呼——“饰非从床上惊醒。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喘的厉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马拉松。他抬起双手,反复确认手上没有粘稠猩红的泥渍,确认过后,才转身面向正对床铺,用来洗漱的镜子。
镜中的他不是孩童,而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一头长发,左眼是一只义眼。
饰非端详一番,许久后,他发出叹息,起床开始洗漱。
威尔顿的起床时间是七点半。到点后,刺耳的电铃声会扰醒囚犯们的清梦。然后,监狱广播会开始播报早间新闻。这是囚犯们唯一能了解外界的渠道。
“福特总统近日决定访问南大陆。自水门事件后,这是总统首次出访外邦。“
“坊间传言,联邦正与帝国敲定双边贸易协定,如情况属实,这将是自二战以来,双方关口首次实现互通,是战后互谋发展战略迈出的重要一步。“
“世纪月全食还有六天……”
饰非打着哈欠走出牢房。在狱警处完成例行点名后,便跟着队伍走向食堂。
夏都在食堂门口等他,一身黑皮肤相当显眼。他看见饰非,马上迎过来,这引得食堂中不少囚犯往这边侧目。红月的首领,这点关注度还是有的。
“没睡好?”夏都发现饰非眼中疲惫。关切道。
“老毛病,做噩梦。”
“你这毛病都多久了,一直好不了。”夏都叹了口气,对饰非这毛病也是见怪不怪。但随后,他又压低声音,说道:
“小脚还是没消息,但你昨天让我打听的人有眉目了,等下放风时去看看?”
“这么快?”
“我什么效率,你放心!也快出狱了,能帮你的忙就赶紧帮。”
夏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也不知是不是黑人都有一副好牙,饰非看着他,只觉得白的晃眼。
和这座监狱里的许多囚犯不同,夏都其实并没有犯下多骇人听闻的罪行。
只是因为妻子在夜总会工作时被客户骚扰,身为保安的他要去讨回公道。争执过程中,他和客户起了冲突,导致对方的头撞在桌角上一命呜呼。
以一般刑法量罪,夏都是过失杀人。而威尔顿接收的可都是上面点名要看管的重犯。起步就是二十年刑罚,甚至死刑犯也不在少数。
夏都罪不至此,沦落到这种境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客户背后的资本家族运作。
一无所有的穷人在富人面前身不由己。法庭判处夏都二十年刑罚。但好在夏都在狱中表现良好,争取到减刑。如今,他努力了十二年,十二年后,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出去后,想好要干什么了吗?“饰非漫不经心地说。
和夏都不同,他是无期徒刑。不论如何努力,都争取不到出狱机会。最多只能换到狱警的优待。夏都也明白饰非的心事,他继续笑,笑容富有感染力:
“我就惦记两件事。“
“一是出去后找老婆孩子,带她们回西海岸的家乡好好安顿。“
“二是帮你把麻烦处理掉,我要确保就算我不在了,这监狱里也没人能欺负你。“
夏都每说一句,都会竖起一根手指。全说完后,也顺势比成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问过狱警,就算无期徒刑,也能争取减刑。说不定等以后政策变了,无期也会变成有期,总归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