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理智都在告诉自己离开，但她抱着腿，坐在墙角哭了。
身边出现一个影子，将蜷缩的她，完全的笼罩其中。
一转头，棠果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奶奶……”
老人手上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土豆，咕噜噜滚到她脚边，棠果垂着眼，看见土豆麻麻赖赖的外皮。
……
自从上初中以后，奶奶就很少把棠果关在门外了。
但今天的事情过于敏感和让人害怕。
她坐在门口，无神的望着对面的门。
对面搬家了，从前她被关在门外的时候，她唯一的好朋友会把她带回家。
现在，也没有了。
也许她该做一张卷子，但她不想。
她现在是坏人了，当坏人还要学习的吗？那也太没天理了。
她听见门内奶奶的大声吼叫。
棠果把脸搁在书包上，闷闷的想，这个世界，也太无趣了吧。
……
夏纪用胳膊肘撞陆昊宇：“你看见卓越班那个举牌的女孩没。”
“看见了，又没看见。”
夏纪又撞了他一下，这次用了劲儿：“说什么屁。”
陆昊宇啧了一声：“她跟个女鬼似的，举牌也看不清脸，我看毛线啊。”
夏纪摁着捶了他一顿。
然后做了个决定：“我也要去举牌。”
到时候两个方阵站在一起，他们就是金童玉女。
“大哥，举牌是人家三好生的事情，你好意思上场吗。”
夏纪吹了下额前碎发：“我帅。”
……
夏纪运动神经不错，班主任没有放过他，篮球，长跑，接力赛，还有跳高，全给他报上了。
每一样都不好糊弄，还有几样是连着一起的。
等他气喘吁吁的奔向终点，棠果的长跑都快跑完了。
参赛项目是夏纪在创新班打听的，那小姑娘个子小小的看起来体力也不太好的样子，竟然要跑3000。
人不可貌相啊……
夏纪决定在终点等她。
左思右想，又抱了一箱水放在脚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站得笔直。
……
大脑的轰鸣贯穿全身，有一瞬间棠果觉得自己会死在操场上。
胸腔都开始痛了起来，不过比起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她是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在终点等她。
他们会埋怨她耽误了时间。
她努力抬起脚，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眼睛看向前方已经模糊了。
她好不容易到了终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努力的聚焦，看见夏纪眉目如星，抿着嘴，微微侧着脸，拧开一瓶薄荷水递到她面前。
站在原地，汗水流过眼眶，棠果眨着眼想，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听见夏纪又说：“给，水。”
“全班都有的。”
啊……是这样啊，夏纪给他们班同学准备的。
棠果想说，夏纪，你给错了，我不是你们班的，我不该拿你的水。
但她自私的好贪恋。
大脑缺氧，心脏狂跳，整个人局促起来。
局促就会出错。
她又做错了，她在接过水的时候，下意识拉了拉袖口。
窒息感让人眩晕。
棠果想，完了。
他看见了。
满身是伤的自己。
他看见了。
所有的不堪。
……
“让我们恭喜夏纪同学，再次获得荣誉，高二跳高组第一名！”
夏纪手里还抓着之前的奖杯，顺着主持人的声音，走到了升旗台。
现在他没心思去关注什么奖不奖的事情了。
满脑子都是少女手臂上的伤。
她是怎么弄的。
有人欺负她吗。
她自己弄的吗。
夏纪迫不及待的想去了解，却被这破奖硬控在这里。
话筒递到他面前，他居高临下，眼神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眼就看见了她。
对他微微笑着，笑意却抵不到眼底。
运动会的天气特别好，好到让他心猿意马。
好到他迫不及待想要一个身份，可以站在她身边，正大光明的照顾她。
他越过人群，大声的告诉她：“棠果，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
比起运动会的加油声，这显然是个更大的热闹。
她看见校长马不停蹄的跑上去把夏纪揪了下来。
又看见所有人都闹腾起来，毫不客气把目光落在棠果身上。
棠果不在乎。
但她在乎夏纪的问题。
她没被爱过，茫然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
不过很快，她也不用想回答的事情了。
奶奶拿了一份剪报，火急火燎的来找她。
【肉场冻库管理不善，致一人死亡，教训惨痛……】
“你黑心肝啊，你到底干了什么。”
“杀人啊，多大的胆子。”
“要被发现啦，要赔很多钱。”
“我们棠家造孽啊，生了你。”
“哎哟哎哟。”
胳膊被奶奶抓着，所有的伤口开始剧痛。
棠果觉得有些词语形容的很好，比如万箭穿心。
比如生无可恋。
棠果想说，不会被发现的，她计划的很好，忽然又觉得没有意义。
于是她改了口：“奶奶……我去收拾书包。”
“你别叫我奶奶，我们断绝关系。”
也行吧。
……
棠果回教室收拾书包。
无所谓了，她准备去自首。
刚踏进教室，看见一个女生把墨水倒在了她的课本上。
看见她来，女生也没有收敛。
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都是你，害的夏纪转学，你不会以为人家真的喜欢你吧！”
“本来帅哥就不多，还瞎眼撞上你，晦气！”
“看见你就烦。”
“你真讨厌。”
棠果表示认同，看了一眼课桌转身走了。
她一边下楼，一边想，化学实验室的氰化钾、三氧化二砷、硫酸二甲酯……
她这帮同学还是成绩太差了。
连这类常见危险品怎么用都不知道。
优等生是不是有责任辅导一下。
刚走到教学楼下，迎面撞上了打球回来的陆昊宇和徐舟。
两人看见她，互相望了一眼，伸手把她拦下了。
“那个，女鬼……”
陆昊宇刚开口，看见棠果的眼神，愣了一下。
“不是，棠同学……”
徐舟撞了他一下，接过话茬：“我们是夏纪的哥们，那个，他…”
“他认真的，你考虑好了吗？”
棠果忽然想起，有一次排队，她站在夏纪前面。
翻书的时候，书签飘落在地上。
那书签修竹做饰，写了一句诗。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夏纪替她捡了起来。
她转身致谢。
少年看她，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目光璀璨，神色温柔至极。
那天的阳光也不及他耀眼。
棠果忽然释然了。
实验室的事算了。
自首的事也算了。
他那么好，他喜欢的人怎么会有污点。
起码，要看上去“干净”吧。
两人还在劝说，一人一句的嘚吧。
“你别看他那样，在意的很。”
“出国又不是死了，等他回来还可以再续前缘嘛。”
“会不会说话……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少女目光看向天空，湛蓝如水，今天也是好天气。
“谢谢。”
谢谢什么意思，成还是不成啊？
棠果走了，俩人又对望了一眼。
陆昊宇拿出手机给夏纪发消息。
“哥们尽力了。”
……
安全通道。
棠果一步步的往上走。
心脏钝刀刺入，不痛，但很窒息。
她做最后的决定，伸出手，拥抱死亡。
安全通道最上面，是普普通通的一面墙。
很少有老师到此，于是这面墙上写满了愿望。
棠果把全部的愿望读了一遍。
“离家出走，去云南！！！”
鲜红的字迹，巨大的惊叹号。
“当吟游诗人。”
“守护世界和平。”
地上有一只红色的记号笔，她捡起来，拔掉盖子。
在上面写下愿望。
回到过去吗？
想快点长大吗？
不。
脑海中，闪过那个少年。
她写，愿夏纪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传说万物有灵。
一件东西，一个物件，承载的多了，自然有了灵性。
一件事，如果一直做，一直追，一直念念不忘，那一定能实现。
高二那年。
有人用生命许愿。
许他夏纪，所有愿望都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