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语被尤俊打断,这时看看他,他倒是说不出话来,燕青笑笑,继续说:“托向美兄付印的话本,其中蕴含风险……书稿已然写好,向美兄看看,是否会令人联想到当下政事,因书获罪,至于钱物声名,小弟倒不甚在意……”
后面的话,尤俊显然未有注意,他这时愣愣地望着燕青,兀自发问:“燕兄方才说……燕兄方才说‘再写几本给他又有何妨’?”
燕青腼腆一笑,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说:“小弟涉猎较杂,话本写得,童蒙写得,农书杂艺似乎也是略懂……”
尤俊看了看那坛黄酒,目光又自听话乖巧的咸鱼身上扫过,自从他来,咸鱼始终未叫一声,主人家吃饭,它便趴在炭盆旁等待,方才织娘喊了一声,它才摇着尾巴跑向餐盘……自院外进来,它甚至知道先抖一下身上积雪!
这条黄狗,也被燕青调教的成了精……燕青说涉猎较杂,实不欺人。
摇曳的烛光中,黄狗自房外回来,身上了无雪痕。
“雪停了……”尤俊感慨一声,转而向燕青作保,“燕兄,小弟在此保证,若非燕兄授意,浮生之名绝不会自向美口中吐出……至于方才燕兄说‘因书获罪’,呵,尤进士书籍铺立业上百年,倒有些门路手段,这种担心燕兄不必放在心上,向美可保无虞。况且,大宋从不以言获罪……”
“向美兄,乌台诗案殷鉴不远,不可不防。”
“那是党争。”尤俊信心十足,“小弟知道分寸,燕兄安心。”
“那……”燕青指了指书桌上一摞书稿,“拿回去看吧,看完再说……其实也不一定非得付印,我只是懒得动弹,有些事想做,却不愿长途跋涉,妄想借书成事。向美兄回去后与书铺的管事商议商议,能否付印给个话就成。倒也算不得大事。”
……
尤俊走后,燕青关上院门回房,织娘打水进来,看着燕青洗漱,无意中问道:“《水浒传》写的是明朝之事,哪有明朝,真真切切乃公子虚构,怎会因言获罪?”
一本《水浒》,被燕青大刀阔斧改得乱七八糟,朝代换了,人名变了,至招安戛然而止。织娘提前读过,她没觉得与当下有何关联。
“人心难测。”燕青边洗脸边说,“沈晦知道么?”
“呃……听说过。”
“沈晦的曾叔祖沈括,当年与苏东坡交好,乌台诗案事发后,他投井下石,密奏官家苏轼不敬……他……呵,有些成就备受推崇,人品倒不见得多好……世上最难把握的便是人心,有时愚蠢,有时却能出人意料。说不得哪个心虚的看完后觉得在影射自己,随后惹祸上身。”
“那公子为何还要让尤公子印书?”
洗脸的动作变得迟缓,卢俊义、宋江、花荣、李逵……扈三娘,一个个人影在脑海中飘过,燕青的声音被手巾遮挡,显得有点嗡,“去年的时候,答应一些人要为他们找个出身,有这个话本,大概事便能成……其实去一趟亳州或是海州最为稳妥,我只是懒啊懒的,就不想动了……于是随便写个话本,听天由命呗。”
织娘在那边掩口轻笑:“公子的话奴家不懂,但公子说自己懒,奴家深有同感。”
明明一身才学,也有武艺在身,却不求闻达朝堂、傲啸江湖,守着一条黄狗在杭州安闲度日,不是懒又是甚么。
织娘看着静静洗漱的燕青,心想:这样的日子,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