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才兄,你信我吗?“
”……你若信我,那诗帖送给朱勔,我让他拿命来换,可好……”
……
“雷击啊……”
雨变得小了,淅淅沥沥,眼看就要停歇。陈起在雨地里站了不知多久,跪坐灵棚后染湿了好大一片稻草,娘子劝他回去换身衣物,推了几次他才回过神:对了,要回去说给娘听,不用搬家了。
……
时荏苒而不留,岁静好逝如梭。
小黄狗四五个月大了,被燕青调教的通人性讲卫生。昨晚一场大雪压下来,它找了很久找不到方便的地方,天不亮就在院子里哼哼唧唧地叫,织娘起来看了一会,笑着把它领到一个角落:“咸鱼,来。”
是的,小黄狗的名字叫“咸鱼”。说起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织娘不解,眨着眼等燕青解释,燕青说他的理想就是活得像条咸鱼,抹上盐,风干了,挂在屋檐下,用呆滞无聊的眼神对来来往往的人们翻白眼……
“公子啊……”
吴侬软语自织娘口中吐出,总有一种荡人心魄的韵律。
但怎么说呢,为实现这个理想,燕青做得挺好。
清闲的差事,没有人际往来。在四时苑闲坐看书,在家中闲坐看书,与织娘聊天,跟“咸鱼”玩耍,几乎是他活着的全部。
他不缺钱,当然不是因为四时苑那份工钱,按之前说好的,陈起过得一段时间就会将《三国演义》的得利送来三成。这些钱,足够家中所用,尚有结余。
其实也没存住钱。让张菁做金线的钱还给了她,后来称心出嫁,燕青又托织娘捎去了十两银子。
那次回去后,称心便没再来。
同织娘一样,称心的雇钱也是预支一年。她本是跟着织娘,做切菜配菜之类的下手活计,在燕青这里,委实无事可做,小姑娘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托织娘问能不能把工钱退掉,她另找份工。这些年跟着织娘,她学到了一些手艺,找工不难。燕青自不会让她退钱,只是后来听织娘说称心嫁人了,在朝天门附近摆了个小摊,专卖肥鲊、鲊脯、鲊酱、鲊羹之类的吃食,也往附近酒楼食肆送,生意挺好。燕青听到后愣了愣,想起小姑娘和灵雨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随口问织娘:“天圣令女十三当嫁,男十五当娶,你怎么没有嫁人?”织娘扭头去逗咸鱼玩了。
承诺的事不会忘记,他买了几个玻璃瓶、玻璃盏。这时代玻璃叫琉璃,顶珍贵的东西,家中有银器瓷器不稀罕,若有一套琉璃餐具,雅致且高贵。三五个青州产的琉璃器皿几乎耗尽了家中钱财。燕青搞出来一套简单的蒸馏设施,和织娘研究了几天调酒,最后得到两坛可堪入口的高度酒托人带去梁山。
他没有路子,于是找张菁帮忙,张菁答应的客气,甚至可以说恭谨,与燕青说话时眸光忽忽闪闪,不敢直视。
陈起一样。
且不说朱勔死于雷击。
自汉武独崇儒术,儒学便是王朝统治的思想基础,此时虽说尚未供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但自《荀子》以来,模糊的伦理体系已然形成。
张菁与陈起皆通儒学,在他们的思想中,天地君亲师,天、人之间的“君”地位最高,在此时来说,徽宗赵佶乃九五之尊,各级官员作为官家的爪牙,是官家的化身,其一言一行尤其事涉政务不可悖逆,报复反抗的念头从未升起。
也只有武松、李逵那等粗汉才会无视伦理律法,他们这种人,从来都是百姓心中的贼匪之流。
张菁说没想过报仇,陈起最癫狂的时候也是想将诗帖陪葬,而非找人报仇。
朱勔死后,两人自然对燕青的观感变得复杂。
况且朱勔死于雷击,那是上苍惩戒生灵才会施展的手段。
燕青乐于见到这种结果。他的思想成熟于后世,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从未想过能够融合,更从未奢望得到朋友或知己,他以极其无聊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的人们醉生梦死、欢笑哭泣……能够触动他的不多,现如今,隐约也只有在织娘身上能感到一丝——淡淡的温情,抑或亲情?
“公子,你怎么能把咸鱼训得如此懂话?”
一切都是在织娘面前进行的,有些话不说她终归不懂,燕青便微笑解释:“这家伙记吃不记打,想让它怎么做,做对的时候奖它好吃的,它会记得。”
“哦……”
……
“公子,你跟陈公子怎么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