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李观棋又怎能在他们身前,躯身倒下?
不远处的雪丘处,几位官兵勒马朝这里招手。
见此,身后的几位官兵絮叨道:“走了走了,荀老爷子还在等着,趁他喝醉了,咱们好好玩玩。”
“老五,走了。”
胖子点了点头,算是应和了一声,见李观棋迟迟未有跪下的动作,便也未再开口催促。
突然,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李观棋的身上,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那些官兵的嘲笑声渐行渐渐远,李观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径直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他的后背,双腿,红肿交错,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全身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试图挣扎起身,全身疼痛难忍,使他无法站起身,每一次尝试都像是与无尽的黑暗抗争,让他力不从心。
喘息片刻后,他再次咬牙尝试,一次又一次,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紧咬着牙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弯下腰去,艰难地捡起那柄黑剑。
扶着剑,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但他却始终没有停下。
踏踏...
踏...
看着手中的三枚铜板,那布满寒霜的脸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不敢过多停留,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雪中焦骨。
紧咬牙,猛地转过头,转身之际,从那眼角之中飘落几滴泪水,随着风雪散落而下。
紧紧地拽着手中的铜板,朝着家的方向奔跑。
不论风雪多么寒冷,不论雪有多深。他的脚步从未停息,望着手中的铜板,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融化了脸颊上的飘雪。
身影在风中摇曳,如同一片坚持的落叶,对抗着寒风,冰雪。
.....
“呼哧!呼哧!”
李观棋喘着粗气,来到村头的一家破败的寺庙。
抬头望去,破败的寺庙矗立在寒风中,一座腐朽的佛像屹立在其中,岁月的痕迹遍布其身。
庙宇的屋顶破洞随处可见,雪花从这些缺口飘然而入,洋洋洒洒地在空中起舞。四周全是倒塌的脊梁,只能从侧面弯下腰进去。
李观棋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目光复杂,看向手里的铜板,才发现铜板握得太紧,上面已经留下深深红痕。
他抬起手,朝着那三枚铜板吐了口热气,单手擦拭着。
直到上面的血痕消失,他才微微弯下腰,轻轻地将面前的门板移开,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下方的黑暗。
动作轻而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寒风透过破裂的窗户和细缝,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
墙壁上,涂料早已剥落,露出了斑驳的土块砖。那被雪覆盖的屋顶,早已残破不堪。
雪花轻轻飘落进来,覆盖了破旧的供桌和神像。在寺庙的角落里,一些破旧的家具堆满了尘埃,显得苍老而衰弱。
在一旁,一条破烂的席子覆盖在冷冰冰的石塌上,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侧躺在石塌上。
她的身上只有些许杂乱的干草和两件破烂的衣衫,为她阻拦寒风。
随着一步步的前进,那妇人的身影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妇人长得端庄秀丽,前额很宽,额头上清晰地刻着三条深深的皱纹,皱纹里似乎藏着严峻的经历和饱经沧桑的折磨。
她的脸色却白得透亮,再加上身上那薄蝉如绵的白色长袍,远看就像是一具死尸。
她独自侧躺在那孤零零的石塌之上,沉默得像个影子。
而面前妇人,正是陪伴了李观棋许久的姨娘,名李梅。
李梅曾被誉为青州城第一女秀才,只不过,为了照顾李观棋,她便舍弃了第一女秀才之位。
带着他,在这破败的寺庙之中,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他,守护着他。
仿佛,岁月并未完全侵蚀掉她的风华,那个被人们称为女秀才的她。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虚名呢?纤细的腰肢,犹如垂柳,曲线优雅,在风中轻轻摇曳。
自一年前,李梅跟随着李观棋上山采药。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风寒,从那之后,她的身子骨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许多次,李观棋都想着带她去看郎中。可她却很是执着,硬是不去。
平常两人采药,编花篮,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如今重担落于他一个孩子的身上,她又怎愿看到他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地四处乞讨?
一拖再拖,如今,便变得如此模样。
李观棋的脸上露出微笑,捧着那三枚铜板,放在了她的一侧。
他伸手捂着红肿的小腿,当她转身之际,他着急地盖着双腿上的红肿,背对着她。
“姨娘,棋儿带你去看郎中。”
转过身,看着他布满寒霜的脸和一侧的铜板。心疼,无奈,浮于言表。
“观棋!你又出去干什么?你这脸......
语气带着些许严厉,她紧紧地皱着眉。
“外面风寒,姨娘都和你说了没事,你出去干什么?万一被....
她的语气越来越小,手轻轻地揉着他那红肿的脸颊。
“姨娘,叶儿...
听到这话,李梅轻轻地伸手拍打了一下李观棋的后背。这让坚强的李观棋,再也忍受不住了,泪如洪流般似地流下。
“记住!你以后不再姓叶!你叫观棋!李观棋!”
回想起那具具焦尸,悲伤,心痛,还带着一丝委屈,逐渐涌入他的心间。
他泪眼婆娑地点着头,那如冰刺似的泪水流进了李梅的心中。
噗呲!
李梅单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当她低头,看到手上的鲜血,她慌忙地把手放在背后,面露微笑地看着李观棋。
可当李观棋看到这一幕,心早已疼到了嗓子眼。
他紧紧伸出手抱着她那鲜红的手,把小脑袋瓜紧靠在她的手腕上。
而此刻的李梅,也看到了他那红肿的双腿。并无言语,只见到。她的双眼之中泛着些许泪花,在眼眶之中打转,却并未流下。
却在此刻,打破了少年心中最后坚强。朝着她那带血手掌之中,轻轻地吐着热气。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庞,李观棋侧着脸,可眼中的泪水还是透过眼缝流了出来,似要比那飞舞的飘雪还要迅速。
他轻轻地把她那带血的手掌,捂在怀中,看着她那红润眼眶。
他在心中自嘲道:“李观棋,李观棋,当硬骨头又有何用?卑躬屈膝,还能讨人欢喜。就算是跪下又如何,趴在地上学狗叫又如何?兴许,他们一时高兴,还能多给几个子。”
一想到这,李观棋双手紧握。
似在心中做着最为挣扎的决定,放弃那所谓的尊严,放弃那仅剩的骨气...
“姨娘,明日,观棋再去雪山上采草药。荀爷爷说,雪山之上有雪莲,能治风寒。棋儿明早就去....”
声如雪,再也没有之前的倔强,缓缓低下。
看着眼前懂事的李观棋,李梅单手揉着他的小脑袋瓜。心酸,无奈之色,再次浮于言表。
她又怎能不知?
那所谓的雪莲,只不过是无需有,就算是有。也早已被那些仙家世家,翻的一干二净。看着他那双黯淡的双眼,她又怎能不明白?
想伸手帮他揉揉红肿的双腿,可她却只是微张着嘴,并未开口。
缓缓的,她从一旁的石塌上拿出一枚,由稻草遮盖的玉符。
玉符上面还亮着些许微弱的青光,与这破败的寺庙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玉符,那官兵说的一千枚铜板悬赏,逐渐在李观棋脑海中打转。要是把它交给那些官兵,就有钱为姨娘治病了,就有钱给姨娘买新厚衣,就有钱....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说出来!姨娘会定会答应!”
可当他看见李梅那小心翼翼地轻抚着玉符,他随即失落地低下了头,泪花接着而下。
下一瞬,李梅紧紧地把玉符拽在李观棋手中,直至那青光完全消散,她才收回手中的玉符。
李观棋双手擦拭眼泪,看到玉符上的青光消散。他单手挠了挠头,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揉着她的手掌,把头紧紧地靠在她的怀中,轻语道:“姨娘,为什么这枚玉符的光消散了?它不是一直散发着光吗?”
听到这话,李梅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并未开口。
她抿嘴一笑,双眼透过屋顶的破洞,看着那纷纷而落的飘雪。
“棋儿,你见过真正的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