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盘风铃接任成为朝中的国学监察使,刘启新却是百般忧虑。要说这刘启新虽然是几朝的老臣,实则心态还是很年轻,每天都充满了活力,虽然已经从朝中退了下来,还是一直操心着学院的事宜。自从与骆颜夜谈之后,他每日都会在园中游荡,时不时问一下遇见的学生,关于学院的事宜。多数的学生无非回答一些正常的话语,诸如“诸事顺利”“学业甚好”之类的,并未有其余的回答,刘启新也没有多问什么。
这天,骆颜抽空陪着这老人家来到了学院北门的小道上,凡是经过的学生无不点头示好。走着,刘启新注意到路边一位女子正静静站着,仿佛在等着谁。骆颜刚要介绍一下,刘启新已经自己来到了女子面前,道:“小翊,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原来,这女子正是倪翊,此时正静静立着,显得纯静又安娴。一见是刘启新,倪翊立即笑道:“大元老,好久不见,小辈有礼了。”说罢,轻轻下蹲以示作礼。刘启新道:“你看看你,你父亲总是担心你在这里受些委屈,还好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脸见你父亲。”
原来,刘启新早就是朝中的重量级人物,因此与各个世家的家主都有所结识,世家之首的倪家更是如此,倪镡与刘启新还是风流时代升朝的官员时,就已经结识,二人相交甚好,结为金兰。于是,尽管是世家大族,但是出于刘启新这位老友的面子,以及一些自己的考虑,倪镡义无反顾将长女倪翊送来了高塘园。倪翊道:“伯伯多虑了,倪翊虽是女儿身,但是也没有那般娇气,哪有什么多的顾虑。”刘启新道:“最近学业可还好,虽说不能上科举,总是学些是无害的。”
倪翊道:“诗词格律都有所掌握,文章也在精进,目前来说,学的很是充实,自以为大有所益。至于科举,如今世道如此,也不需要多做抱怨,为心不亏就好。”刘启新这时转头对骆颜道:“知容啊,我和你说,老夫为学这么多年,就是这女娃娃最看好,可惜了女子当不了科举,不然一定让那些太学生汗颜。”骆颜也叹息道:“是啊,世道如此,人亦何哀。”刘启新这时道:“对了,令爱也是品学兼优呢,比那些只会斗鸡走狗的男子强太多了,唯独这女儿身,禁锢了她们。”
倪翊这时道:“天性有常,能够来这里充实学识,倪翊就已经知足了,科举的事,或许千年之后,总会有人打破世道成见,重新建立秩序,我想那时,一定会有改变的。”刘启新道:“看看,这番见识,多少须眉都自惭形愧。东岚人,就是喜欢把礼教奉行于难以置信的地位,殊不知却从来不曾让人真正去窥见其中,更无从去反思,这大抵就是东岚最大的悲哀。”说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正是祝懿。一见刘启新,祝懿连忙作揖道:“见过大元老,见过园主。”
骆颜道:“大元老,这位是我们园中最特殊的一位后生,名为祝懿,字伯谦,虽说正书之类显得格格不入,其实他的古文极好,多数文章诗词倒背如流,每每要写策论,都是提笔挥就,信手拈来。”说完,又在刘启新耳边道:“这小子,是平民出身的,性子却是格外的傲,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要是他说话冲着您老了,说教两句便是,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倪翊看了祝懿一眼,使了眼色,显然她太清楚祝懿的性子,向来是认理不认人,要是他撞了这位老前辈,只怕父亲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祝懿虽说性格高傲,但是其实对于人情也是极为练达,别说倪翊的眼色了,适才骆颜对刘启新耳语时,他就略知一二了,无非是骆颜为自己先铺了一层预防,以免万一自己得罪了刘启新,也不至于招来什么麻烦。倪翊更多是想告诉自己,别惹到自己父亲头上,那时就不好处理了。祝懿当然知晓,于是也回了一个眼色,表示自己全都明白,保证不惹出事来。
刘启新这时对祝懿道:“你就是高塘园有名的大才子吧,就算刚才骆园主不说,早几天老夫游览学园时,就听许多人说起你,说你文采斐然,口若悬河,常常课上当众质疑先生,整个高塘园的先生都怕了你了。”祝懿淡淡一笑,道:“大元老过奖,小子年少轻狂,免不了逞一时书生意气,还望大元老多多教诲,想来要是学识多了,也就不如眼下这般了。”刘启新点头,道:“知容,看来这小子,没有你说的那么傲气嘛,这些话也说的极有水平,哪里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说出来的。”
随后,他又对倪翊道:“小翊,你这朋友真不错,虽说出身差了,学识倒是实在,今后可以跟在你后面,做你的文笔助理。不过,你父亲可是与我多次说起,你的婚嫁是个大问题了,虽说目前你要增加一些见识,但是也该物色一下了,倪家是世家之首,你父亲又膝下无子,将来实在不行,可以让你夫君过来掌握一下家中的事宜,好有个对外做主的人,不然真让你当了家主,先不说外面人怎么看待,就是你们家族内部,只怕也是人心不定,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了。罴家的次子,性格端庄沉稳,才学横溢,前年才中了进士,又有当朝宰相傅龄的举荐,皇上已经亲自召见他了,起步就是正五品的官职,仕途不可限量,又是你玩伴罴瑾的兄长,多合适的人选。”
倪翊最怕长辈的和她论起婚嫁的事宜,此时刘启新如此说来,自然是眼神不定,不觉间就瞥向了祝懿。祝懿连忙道:“大元老有所不知,轻羽不是不想考虑婚嫁,只是既然要考虑,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如今倪家的情况想必大元老比小子熟知得多,倘若真的到了让轻羽掌握家族的时候,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并性格坚毅,可以忍受挫折的女子强,还是一个涉世未深,只能相夫教子的女子强?大元老与倪大人是故交,想必也不想看着老友的家族就被一个外姓的人控制了吧,堂堂东岚第一世家,岂有如此道理?”
刘启新显然想不到祝懿会如此说话,有些愣住了,骆颜急忙打圆场道:“大元老,这后生虽然说话有些不中听,说的倒也是实话,目前倪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奉金(倪翊父亲倪镡之字)兄与我也是相识,大家都不想看着倪家就被外人控制了,就算我们觉着管不着,奉金兄自己想必也是不会答应,就算要给轻羽小翊找个婚配,也不好找士族中的,还是庶族中比较合适,要说庶族虽然次一等,但是正因如此,入了倪家才好听话,所以这事也不必过于着急,小翊把本事学足了就是最好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刘启新觉得甚是有理,于是道:“这后生想法有些奇特,难怪轻羽这么喜欢和你说话,有些本事嘛,就是不知进士科上面能不能上去。”
倪翊一听刘启新把话题引到了祝懿的痛处,于是想要说些什么,道:“刘伯伯,我们高塘园最近新来了一名学子,名为屈岳,字文陵,也是才学横溢,而且仪表堂堂,想必伯伯应当还没见过吧,到时候可以让伯伯见见。”不料,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女声,道:“轻羽妹妹真是有心了,总是能为人着想。”一听这声音,骆颜的脸马上板了起来,道:“骅,你怎么说话,这可是你倪妹妹,我和你倪伯伯是故交,怎么这么说话的。”祝懿一看,果然是骆骅来了,想要说些什么,倪翊却道:“叔叔没事的,想来姐姐也就是劝阻我一番,我就当受教了。”
骆骅淡淡一笑,随后对刘启新道:“大元老好,骅儿有礼了。”甜甜一笑,丝毫看不出适才对于倪翊的态度如何。祝懿其实心里清楚,本来只是倪翊要让自己一起去找别的学子切磋一下诗文,哪料遇到了刘启新和骆颜,寒暄时又来了一个骆骅,祝懿知晓骆骅和倪翊向来不和,主要是骆骅对于倪翊总是压自己一头有些不爽,加上骆家又不如倪家,于是难免有些妒忌,好在倪翊为人大方,也不计较,于是二人迄今未有甚么冲突,不过现在看来,若是不做些什么,只怕就未必了。